万万没想到,到达北府,牵出几宗事来,晃乱着呢。应了那句:手心手背肉连心,怎可燃指煮肉糜。
秦氏领着庄瑚、庒琂、庄瑜等人,随尾跟一班子丫头子,一众人浩浩荡荡临近北府。北府有明眼的,远远见到秦氏等人,先动身进去报告与曹氏知道。
此刻,曹氏正冷雪地天的在院内浇花。清早前,她确实想去禀明老太太或去西府讨声说法,终归,在半路上被丫头贵圆劝住了,并没去成,倒在自己府里那小湖边消遣半日歇气儿,大约觉着心闷,索性说回来躺一会子,回到院屋,想到往年进贡差事,想到女儿庄琻婚事,心情无论如何也安宁不了。恰好庄琻和庄瑛打西府回来,母女几个撞见,话头冒起来,把这些天的怨气相互发作,对骂不止。好不易,庄琻被骂走,曹氏心情才好些许。
贵圆趁势劝说:“太太总劳挂府里和姑娘,极少顾疼自己,颐养心情,不如浇浇花,看看草,话说草木有情,或许太太今日发心看它们,太太的心情就好些了呢。”
听贵圆这般安慰奉承,曹氏才感叹这些年辜负了许多时光在庄府,不曾有一日赏花闻香的时间。于是,命贵圆等丫头拿小锄来,在自己院子里这挖挖那弄弄,随意栽种些什么花花草草,完毕,又滔水浇盖,从晌午忙至此间,午觉也不睡了,倒乐此不疲,兴致极高。
当下,一个小丫头子匆匆忙忙小跑进来,报说东府太太领大姑娘、四姑娘、琂姑娘过来,怒视汹汹的。曹氏听闻,把滔水的勺子扔进水桶,让小丫头子进去端把椅子来坐,说自己想歇一会子晒日头看地上的积雪。实际上,坐等秦氏呢。
丫头子们小心翼翼的搬来椅子,又给拿暖手的炉子。曹氏才刚坐下,贵圆连茶都没端出来稳当,秦氏等人便到了。
曹氏假意闭眼坐在椅子上,一副悠闲的样子。
秦氏身后的三位姑娘识礼,默不作声先端个礼,俱无话。
贵圆假意见到,忙提示曹氏道:“太太,东府大太太来了。”北府等丫头子们也赶忙给秦氏端礼。
曹氏听得,缓缓睁开眼,哟的一声,也不起身,不行礼,只道:“大太太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地上积了冰疖子呢,也不怕摔滑了。”接过贵圆手里的茶,才想起秦氏也该用茶,再假意责怪贵圆道:“没眼见的东西,太太来还不沏杯热茶,软凳子一并搬出来请太太坐才是。”
秦氏来得急,手炉子什么的没带,这会子手脚确有些冰冷。
一会子后,贵圆等丫头端茶搬椅子出来,秦氏坐下,接茶。
来时,秦氏脸上心里确实不安乐,此刻算冷静许多,抑制地笑着,一面吃茶一面说:“北府二太太也有这闲情,难得。”
曹氏笑道:“做牛做马的,牛和马也得歇歇脚过年吧。太太不知道呢吧,我的活儿啊,西府承接去了,能不闲么?大姑娘和大姑爷也闲着不是?”说着,抬眼晃一眼庄瑜和庒琂,再定眼看住大姑娘庄瑚。
庄瑚犯心虚似的,故意别开脸不与曹氏对视,笑吟吟看院里新翻的地,大有赞叹的神色。
期间,贵圆又进去拿几个手炉子,一个给秦氏,一个给庄瑚,一个给庄瑜,独庒琂没有。
曹氏见状,斥责道:“没规矩的东西,眼里还有姑娘没有?把你琂姑娘冻伤了看怎么给老太太说去。”
贵圆显出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说屋里就这几个了,再添炉子的话得新去加才有。
秦氏听这话,十分厌烦,信手将自己的手炉给庒琂。庒琂不敢接。
秦氏道:“我吃你二太太的暖心茶不冷。”又冷笑对曹氏道:“不必差贵圆她们去添了。”
如此,庒琂才接过手炉子,与庄瑜并肩立在一旁。
曹氏呵呵笑,道:“太太过来,有事儿?”
秦氏道:“事儿是有这么一件,想来感谢感谢你呢。出门急忘带谢礼了,回头啊,让她们大嫂子给你送来,总不会缺的。”
曹氏道:“哟,太太,今日这般客气,大过年的了,什么送不送的。东府是嫡首大老爷呢,别折了我们二老爷的命,就算亲近,也得二老爷给东府送呀。”
秦氏道:“你也客气。我就不绕弯子了,你派人来我东府,送着送那的,还这般好心。我能不感激么?”
曹氏道:“太太这话怎么说?”
秦氏道:“二太太不是派人给我们东府那位送好些吃的用的么?那小院子破陋,二太太没少见到吧?也是你想得周到,给我一二分薄面,独独避开我不让我犯堵。如今这般说,是想让我欠你这份情呢还是怎么的?”
曹氏恍然醒悟一般,转头看了看贵圆,方才叹息道:“这个啊……你是说那孽……四丫头她姨娘是吧?哎哟,我曾想,一家子骨肉,何苦那样不尽情分。如今竟叫太太知晓了。不过,我跟太太说句实话,我这人呢,好心没好报。送是送过一二回,总热脸贴人冷屁股,白折腾呢,毕竟平日里北府管事儿的,随点儿心也应该。”
贵圆咳了两声,仿佛有话要插嘴。
曹氏会意,微微转头看贵圆,道:“才出来多久,身子就这般金贵咳嗽了?须我找大夫给你瞧瞧?”
贵圆连忙低声下气道:“没有的太太。其实,我们送些吃的去东府,也给那边丫头说过,看怎么回大太太一声。后来,小姨娘没领我们的情,也不好给大太太说了。可是,小姨娘领别人的情。”说毕,跪下来,道:“我见太太总不开心,就没给太太说。如今大太太来挑明,我得把知道的告诉告诉,不然,大太太谢错了礼,我可要吃大罪的。”
曹氏“呸”地一声,说:“仔细我剐了你的皮,竟瞒我什么话。”
秦氏笑道:“大冷天的,让起来说吧。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我只是感谢感谢你而已。搞得我是要兴师问罪一般,显得我不厚道了。”让贵圆起身。
曹氏道:“太太别饶她。”再对贵圆道:“还不快说。”
贵圆道:“除了我们给东府那小院子送东西,篱竹园也有送,每次去,实重的提去,空轻的回,小姨娘怕是受了。太太,我怕东府受了别人的不受我们的,实话回给你说,太太知道心里必不安逸,最后我选择不说。”
曹氏听完,眉开眼笑的,对秦氏道:“听听,我跟前的人,没跟我一条心啊!我府里的人串去你东府里送东西,也这般没规矩。太太要谢什么,尽管去篱竹园谢吧,我是不敢受的。”
其实,贵圆没撒谎,是实话。篱竹园娜扎姨娘确实给东府小姨娘送过东西,想必,两个产子妇人,相互间有些情意,相互怜悯也是有的。小姨娘自然要接受她们的恩惠。这事儿张扬也不张扬,悄悄的也说不上,因是意玲珑带去,旁人多难碰见罢了,巧是给贵圆知晓了。
贵圆说:“太太若不信,问篱竹园意姑娘便是。”
秦氏道:“既这么着,我也要替我们老爷谢北府的。篱竹园我自然也要去……”
曹氏听秦氏的语音,怎听不出责备的意思?毕竟小姨娘生子一事,东府大老爷不悦,大太太秦氏更不悦,如今曹氏急忙撇开,连忙道:“就那篱竹园,别说太太要去,我也想去说她们几句,忒没规矩了,越过了我呢。”
说毕,把手里的茶水推给贵圆,起身,邀秦氏道:“太太,这会儿去还是先进屋吃些点心再去?”
秦氏冷冷一笑。
庄瑚知晓篱竹园的姨娘很得二老爷庄禄的心,怕秦氏过去说重话伤人,届时不好给二老爷交代,另外,那意玲珑十分刁蛮难缠。眼下,不去为妙。
庄瑚便道:“太太,给二太太说也一样的,谢二太太也一样的,二太太是正室太太不是?”
秦氏想着也是,待点头,只见曹氏主觉的来扶她,殷勤道:“我不敢受,我愿意领太太去。免得说功劳我给占了。我可不吃这些白功劳。太太请吧!”
说罢,携住秦氏,要往篱竹园去。
谁想,脚跟没动几步,外头跑来个小丫头子,慌慌张张的报说:“太太,不好了,前头打起来了。”
曹氏听得,丢开秦氏的手,狠狠指住那小丫头子,道:“糊涂东西,谁打起来了?净说些不清不楚,仔细我撕了你的嘴,剪了你这根蠢舌头。”
小丫头子战战兢兢,看看曹氏,又看看秦氏,瑟缩胆颤。当口,贵圆过去,推了她一把,催促道:“说呀!”
小丫头子道:“九……九姑姑跟岛上管事那些大娘们……还有大奶奶也在……”
曹氏啐道:“混帐!伤着你大奶奶不曾?”又矮些声音对秦氏道:“太太,大媳妇儿在那边,我也不知的……”
秦氏越发厌烦地道:“既然她们大奶奶过来,我跟你一同过去吧。”
于是,秦、曹两人先不去篱竹园了,转头,领着一班人匆匆赶去事发现场看打架情形。
一路跟随过去,庒琂因听闻大奶奶在北府,陷入打斗矛盾,心里十分担忧。
子素悄悄对庒琂说:“怕是正巧派送什么礼物过来的吧!她那个人倒也不是好管闲事的,你不必太担忧。”
庒琂小声回说:“对于我们是闲事,怕是大嫂子当家事来看,一时心慈劝说也是有的,不知发生了什么。”
等庒琂随秦、曹等人到那边,看到另外一番情景。
远远的便听到有人嘶喊叫骂:“你又是什么东西!”
接着,听到蜜蜡厉声回应:“你们才东西呢,我们大爷不是你家大爷,奶奶不是你奶奶?!着实无礼。”
秦氏听得出是大奶奶的丫头蜜蜡的声音,稍稍停顿,一把曹氏拉住,然后回头对庄瑚道:“你叫人去把你嫂子叫来。”
——怎么说该她们来拜见长辈才是,哪里有长辈去见她的道理?
庄瑚让刀凤和剑秋去,曹氏也让贵圆一同。
末了,秦氏、曹氏等人站在廊下,远远观望看事态。
曹氏正寻不到火气出嘴呢,心里奇痒难耐,若不是秦氏拉住,她的声音早霹雳过去了。当下,忍住耐心。
刀凤、剑秋、贵圆三人过去,还未到那些人跟前,便看到两伙人相互掷石头扔雪块,咒骂连天,大奶奶站在一边,蜜蜡紧紧护着她。
刀凤、剑秋毕竟是东府的人,来到北府不便开口。最后,贵圆先开口,喝了一声。可对战的那两伙人当听不见,仍旧打得你死我活,不知所为何事,可把贵圆气得要命。
刀凤、剑秋也不管,把大奶奶先扶送走,来到秦氏、曹氏面前。
大奶奶见二位太太,赶紧端礼。
曹氏快嘴问了:“怎么回事?”
大奶奶犹犹豫豫的不知如何回答。好在蜜蜡机灵,将怀里捧着的几个礼盒呈上,回道:“亲家姥太爷府上送来年货,我们太太让我们奶奶给各府派送。我们奶奶才从老太太处过来,没想到进来就遇见她们闹事儿,不止骂我们奶奶,还把礼物摔了几盒子……”
曹氏怒道:“一个个闲得皮子痒,真是太不像话了。”说完,撩起裙袍要去,秦氏生怕曹氏受伤,紧紧拉住她。
秦氏道:“你瞧她们那些石头冰块哪里有眼睛的,你这浑肉身子去,整好给你一身子呢,白疼白受气。”
曹氏气在头上,恶恶盯住远处,腿脚手指发颤。
刀凤等丫头劝道:“先听大奶奶和蜜蜡说个曲折,等那边双方停和再叫来训话也不迟。”
曹氏方才依了。
那时,庒琂看远处打架的情景,心里发笑暗暗讥讽:“一家子内斗,连正宗主子都不放眼里,只怕稍后谁都没好果子吃。”一心想,一面看子素,一面看大奶奶,又微微侧头看庄瑜,大家都十分惊奇。
至于为何打斗,庒琂怎么也料不到,竟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