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先生来,镇静所有人的心。
庒琂与药先生是故熟之人,他到之后,庒琂先起来迎礼,并把位置腾给他,好让他近靠庄玳,以方便诊查。细查之后,发现庄玳原先腿脚处的伤口,此时已溃烂败脓。
药先生道:“看得不够周祥,怕有疏忽遗漏,请老夫人和太太行方便。”
意思是让女眷们统统出去回避。
庄璞也催了:“老太太,太太,听先生的吧!我在这儿就成了。”
老太太起身,扶在竹儿的手上,示意屋里其余人跟自己出去。因想到庄璞去了北府,老太太又把庄璞携住,示意往外走。
半时,屋里空了。药先生掀开庄玳的被子,并宽解他身上的衣裳,着手从顶额往体下腿脚探摸,一试身体燥热温湿。此处检查,花走半柱香时间。
此间同时,卧内外厅,老太太与郡主坐在炕上,众人心内如焚地等待药先生的检查结果。头先出来,老太太还想问庄璞去北府的情况,一旦出来了,反而舍不得搅事,静静等着,没张声。庄璞也是着急担忧弟弟庄玳,出来陪站一会子,又要进去瞧,好在湘莲拉住他,示意一个眼色。
庄璞甩开湘莲的手,道:“拉我做什么!”
湘莲面红耳赤,垂首立住,看看老太太的脸又看看郡主的脸。
末了,老太太道:“叫你出来自然要问你话,我还没说呢,你急去哪里?人家比你懂得道理,却没脸的怪人家!”
庄璞道:“老太太,你们进去不便,那我进去替你们瞧了来。”
老太太叱道:“回来!”
即将迈步走开的庄璞又调步转回,躬背垂手听候。
老太太道:“你去北府见你二太太怎么样了?”
庄璞“哦”醒了似的,道:“太太好着,请老太太别担心。”
没话了。
老太太巴巴的眼看住庄璞,还想听他继续说呢,可他偏就没音了。郡主泪眼未曾干过,听了之后,侧脸来看老太太张着嘴巴,便啐庄璞道:“你老太太问药先生过去怎么看的,怎么说的?你一并详细给老太太知道,这才不让她老人家担心。”
庄璞急躁道:“二妹妹不肯原谅我。先生过去的时候,太太在吃茶,贵圆跟玉圆把厨房里的肉端来给太太吃。先生请过脉,问看了一回,这才说‘脾胃久溃,不宜大食晕腻厉茶’。其他我不懂了,就我们闹那事儿,我给太太请罪了,并跟太太说三弟弟急着要先生过去。二妹妹不依,务必给太太诊好了方放行。”
老太太道:“那你二太太怎么说的?没事儿了还款留先生,未必要留先生与她一同吃晚饭?”
庄璞道:“开先太太光景不太好,是真,后来听说三弟弟这样,她催先生过来瞧,倒不曾留先生。可老太太你知道我们二妹妹的脾气,我也无奈得紧。所以等那么久才来。”
老太太怒道:“真是混逆至极!好是个女孩子,若是个男孩子岂不是将府里掀翻了?她那脾气得叫你二老爷好好整治整治,做哥哥的,你们一味包容,如今是好了,酿这么个好结果,连累你弟弟了。你弟弟有个长短,看谁过得舒坦了呢。”泄怒之后,叹息对郡主道:“等玳儿没事儿,叫她们北府张罗着送出去吧!”
余下无人敢吭声。
过半会子,庄璞作揖道:“老太太,那我先进去看,看先生要不要我帮手。里头没人伺候呢!”
老太太左右看看:“复生呢?”
庄璞哪里等老太太这句言语,早转头进去了。
梅儿低声地给老太太回说复生跟蓦阑到府外寻臭草了。听得,老太太摇头哀叹,抚胸揉脑。郡主勾着头脸落泪,西府的人见她这般,也都垂头擦眼。
秦氏和庄瑚捏着手绢抹几回脸,怯怯不敢说。
庒琂站立在一边,有时候没时候看半眼大奶奶;大奶奶脸上的伤感不亚于老太太跟郡主,还有许多的彷徨惊怕,庒琂看她,她也没发觉,只顾看看老太太,看看秦氏,多是畏惧西府责怪,又畏惧东府责怪,站立难安之状。
庒琂心里思忖:老太太糊涂,请那么多的大夫医生来看,皆不管用,碰巧那什么薄荷草、臭草熏着起效,终不知是我那蛇胆晶石的缘故。
庒琂为大奶奶不服啊!特别庄玝回来说老太太和郡主质问大奶奶的情形时,她不服的气都冒到脸上了。如今,期盼子素快快从镜花谢来这儿,好把蛇胆晶石拿来,为大奶奶化解,也为药先生化解。
可是,子素的私心是整治蓦阑,有心刁难西府人等,即便领会庒琂的意思回镜花谢寻物,也是拖拖拉拉。
且等着吧,她如今任何事也帮不上了。
半柱香后,药先生先出来了。
老太太和郡主等人起身,急问:“先生看出什么没有?”
药先生打躬,回道:“告罪老夫人、太太。我乃半路低能医手,怕诊查不当……”
郡主道:“你只管说。我们是知道的,治不治得,不会怪罪先生。”
药先生道:“医治我没那能力,看查一二的能力却也有。小爷的伤口热肿化脓,是日常打理疏忽的缘故,又过多熏草,身上积有污垢,才致污垢纳积肤上,懒怠了洁净,拥堵肤上气孔,体内毒气难以排解。如今,毒气于五内,如笼中困兽,虎狼乱蹿,寻找出路,一时迸急,才致他热度焚身沉睡不醒。”
听得,人人悚然。
老太太和郡主要开口问什么话,可药先生摆手,示意让自己说完。
药先生继续说道:“伤口肤破,肿热正硝,这人体五行紊乱。若没精心看查,是难以察觉,头脸一行与常人无异,手二行,外驱正常,内曲臂膀热如锅底,足腿二行亦是如此。此五行看到表象,便知病患轻重了。又看他心胸脉相,心跳却如常,此是可幸。”
听毕,老太太微微颤颤坐下。
郡主哽咽道:“先生说这些我们不懂。我和我老爷只关心,可有治法?有无药物弹压?”
药先生微微摇头,侧眼看了一下庒琂。
庒琂直咕咕的眼睛也看着药先生。
先生沉思少许,回道:“头先用了什么方子调治,如今就用什么方子吧!且看有无效果。小爷身上伤口的清洁,我已帮清理妥当。那溃脓肿胀当会消减,手足之热应该随即消退。只要热气消散,人便能无碍,若是继续沉热攻心,那……”
郡主急忙端礼,道:“感谢先生了。头先我们用薄荷草和臭草熏制,上次就这般帮他捡回一条命。可先生又说,熏草积尘,封了气孔,怕再熏对他百害无一利呀!”
药先生道:“我无能为力。请恕罪。”
郡主摇摇晃晃坐下来。
庄璞在里面帮庄玳穿衣盖被,妥当后出来,恰听闻药先生说的这些,安慰道:“先生无药可救,也没说弟弟膏肓于此。”
老太太沉思许久,道:“那……看看你们老爷请大夫回来没有?若没有,叫二老爷去请白家……我看也不中用!且等你们老爷那大夫吧!”又说:“蓦阑寻草回来没有?再去瞧瞧。”
老太太的声音极低,仿若喃喃自语。
竹儿在旁伺候,听见得清楚,开口解说道:“二爷,着人出去看看蓦阑回来没有。”
庄璞“嗯”点头,作揖,退出去。
老太太摇头,闭眼,热泪汩汩。
半时,屋里的哭声起起伏伏。
秦氏哪里坐得住,羞得难以自持,迫不得已认错道:“都怪我们东府没把良药守住……”
身后,大奶奶听得婆婆这般说,吓得魂飞魄散,就地跪下,哭道:“臭草生在我们滚园,是我没守得周全。请老太太、太太治罪。”
庒琂往后退几步,站在大奶奶身边,想扶她,又觉得不妥,于是,望住老太太和郡主,想看她们怎么说。
老太太闭眼落泪,没心思搭语。
郡主抽泣,越发没得话。
这情景,众人看出,老太太和郡主心里介怀,怪罪东府了。
庄瑚道:“老太太,太太,都知道西府要用臭草,谁还敢往那里去动呢!莫不是那草只管一时用,长治无效?”
这话是要撇清关系的,老太太怎听不出来?
老太太立马睁开泪眼,伸手指庄瑚,道:“大姑娘你怎说这样的话!你二太太说,我也不怪她,你竟学你二太太的言语,叫我失望了!我们谁怪罪你们东府了?这般撇脱,什么道理呢!里头躺着是你弟弟呀!”
庄瑚心神震惊,两腿不由自主跪下。
接着,姑娘们,丫头子们纷纷也跪下。
庄瑚道:“我也是关心弟弟,请老太太明白。”
庒琂知庄瑚为难,冷不丁说这些可不是犯冲,平日里,她那般谨慎,怎忽然说这些了?
庒琂帮腔道:“要不,等蓦阑回来,再熏熏看。”仍旧拉住药先生作挡:“先生,那药物应也治得吧?”
药先生叹道:“既开先说治得,便治得。若治不得,那是另有其法,并非那药草的效果也未可知。”
药先生很替庒琂着急。进来时,子素跟药先生说了熏草的事,请求药先生无论如何要将蓦阑等人一军。这才有药先生才刚的那些说话。如今,庒琂还要拿臭草有效来说,不是自己寻堵路么?
药先生此般回话,确实巧妙了,并没承认臭草和薄荷草的药效,倒是暗示“另有其法”。
说着呢,蓦阑和复生、庄璞等人回来了。
蓦阑抱着一把臭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