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茶”之后,府众用一回羊羔点心。已是未时时处。
管家请示老太太和四位老爷,说酉时离送俱事准备妥当,催促回去的意思。老太太说回得了。老爷们方示意管家把准备好的红包拿来,一一分派给来老宅子的这帮仆众,并交代回程的事宜。因来时天早,路上人少,回时天光白日的,人会十分的多,此处叮咛,可见是让下人们注意,别在道上犯出什么事来。
古往今来,有贿赂一说。庄府的“红包”发放,与贿赂差不两几的意思。大家心知肚明,当是老太太和老爷们发的善心。
回程鞭炮响完,老祖屋的祭拜礼差不多就完整了,最后一祭须回庄府祠堂。谁料鞭炮才响,外头噼里啪啦下起大雨,烧一半的鞭炮止住了,等着回去的人,个个立在院内廊下,一时不知怎么个回去法儿,毕竟百号人之上啊,不是一两个撑把伞就可以走了。
管家是安排这事儿,又来请示一回,说:“外头接应都安排好了。虽说雨大些,可有伞在手也不怕,老太太,太太,姑娘们罩着雨伞,底下不免要湿一些。”
老太太道:“时辰说早也还早,说不早,赶着回去,歇个脚儿也差不多了。”
四位老爷听老太太这么说,私下合议,觉得也该走得了,便请庄熹打头儿去给老太太回话,说:“老太太,那我们就回了吧!”
老太太看看周围,个个发倦儿,都十分劳累的样子,道:“年年来,年年回去都困呢你们。”这方回望去,目光落在庒琂身上。这次是庒琂头一次参加,想必她也劳累得紧,她那身子又不同府里的姑娘们那样康健。
遂而,老太太又道:“再歇半柱香吧!雨小一点儿再回。今年的雨水真多呀!仿佛是没停过似的。”
有许多下人听了很是高兴,半时私自走开,找个地方歇一会儿,或上茅房的。老太太也知道他们的辛苦,余光看到这些不太守规矩的,也没说。大约看了一会儿天,自言自语,道:“往年,玳儿最想来的。今年倒是不来,在家里谁伺候着呢!我看他最寂寞了。”
竹儿听闻,看了一眼郡主等人,见郡主没回话,她自己笑吟吟的贴在老太太耳边说:“老太太,大姑娘在家,上下都由大姑娘把持看着呢!你啊,别忧心。”
老太太点点头,道:“也不知进药儿没有。最贴心的使唤都赶这儿来送孝心了,我瞧着也不太放心。”
郡主听得,眼眶微红,安慰道:“药儿准备好了的,有大姑娘在,妥的呢。”
老太太道:“此前我们还说,药也不用吃了,只需跟他琂妹妹说说话便好。可惜这方活人药儿也跟来了,不然呢,让琂妹妹跟他一处,我也安心许多。”
郡主努力显现笑容,克制着说话。
幺姨娘听得,道:“这兄妹俩的情分不同其他人,老太太又这么眷顾,老太太眷顾了,就是祖宗们眷顾了。他琂妹妹来给祖宗请愿,不比说话那剂药神差,或许等我们回去,他便好了呢!”
老太太“嗯”点了几回头,左右看去,想再寻庒琂。可看看,也不见她,就问:“琂姑娘呢?”
众人顺着老太太的目光看尼姑堆儿里,果然不见庒琂。
湘莲扎在尼姑堆里,端礼回道:“姑娘才刚还在,怕是子素扶她去行方便了。”
听闻,都不言语了。
过了一会儿,见外头的雨小些,管家对外头仆众们招呼,说:“都该准备了,打起精神来。出去打马虎眼儿的赶紧回来,要起轿了。都警醒着点儿。谁怠慢了,不用心了,回去仔细咯罚!”再跑来给老太太和老爷们回话。
郡主发现庒琂还没回,便悄悄去对湘莲道:“看你琂姑娘回来没有。”
湘莲领命,打伞出去寻庒琂。一拐便往茅房那边走,还没到茅房处,远远见两个人惊慌失措跑来。
湘莲知道是庒琂,持伞迎去。
看着庒琂和子素惊魂落魄之状,问:“姑娘怎么了?”又见她们浑身打湿,下意地去拍了下雨水。
子素张皇失措看身后,庒琂倒使劲儿镇定。子素拉湘莲的手往外走。
湘莲不安,仍旧问:“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了?你这样很吓唬人的。”
庒琂只催促着走,没正面回应。子素见湘莲问得急,脱口道:“索命的鬼来了,这才吓唬人的。”
说完,子素浑身发抖拉扶庒琂加快步子。
湘莲很是惊奇,略是放慢脚步,再往后看。少许半刻,见曹氏和贵圆从庒琂回来方位出来,神情也是十分不安。
湘莲转头,想快速跟上庒琂和子素,就转眼功夫,那主仆二人已从跟前消失,怕是回到老太太跟前去了。湘莲缓了一下气色,心里安慰自己:大白日的,哪里来的鬼怪。
当下,曹氏和贵圆看到湘莲,招呼她。湘莲不敢再快走,顿了会子等候。
曹氏到跟前,疑疑惑惑看湘莲,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湘莲怕曹氏责怪自己不在前头伺候,便回:“刚想来方便,听说要起轿车回去了。我这上不成了。”
曹氏和贵圆相互看一眼,转出另一番神色,温和道:“那赶紧的吧!”
几人火速匆匆往外头人堆里赶。到了外头,果然见管家招呼着人仔细伺候,又招呼人好好打伞,招呼这个和那个把轿车子的门叩低,好迎主子们上去。
曹氏到达时。正好见四位老爷给老太太打伞,扶她老人家出去。姑娘们倒也活泼起来,先走在前面去了。
曹氏落身在屋檐下,因看到剩余的布置没人收拾,有些看不过眼了,随意拉扯一个,责怪道:“一个个犯糊涂眼都走了,里头的没人收拾了?早前谁管的布置,只作了头不收尾的?”
谁想这会子撞见曹氏?因听到她的声音,有几个打马虎眼想溜的,又回来。
仆子们几个回话,道:“我们负责抬盒子的,里头还有没烧完的鞭炮。管家说,外头湿,怕燃不着。还得我们提回去,晚些时候一起放了。”
曹氏怒道:“放屁,这发送的东西抬来又抬回去,有这规矩没有?外头湿的,不往外头放就是了,往干的地方放,千响万响的,还怕湿了不成。我看是你们想拿长吃短,偏偏安在管家身上。你们几个,留下收拾,过会子外头起轿回车,我得听到炮响才得。有不响的,回去我拿你们耳光作数。”
仆子们几个很是不服,但是不敢发作。此处,庄府的人分工明确,头先做的什么,后头仍该这人做。这几个人提盒子的,只管提盒子便了,偏偏给曹氏抓了来。
有个胆子大些,道:“太太,我们留下不打紧,回去,府里安排我们的空儿谁顶呢?早先安排这里的,听了招呼,都出去了。”
曹氏很生气。贵圆帮腔道:“我们太太只管怎么好的来,就怎么好的去。这该你们相互监督,提醒着。如今,放着当事的人走,照旧是你们的不是。这里做完,赶着飞回去做,也是你们的。”
仆子说:“早先不见太太在这里,他们胆子肥了。”
曹氏气得不知怎么的,一巴掌甩过去,打在仆子脸上,啐道:“我在这儿杵着呢,你胆子也壮大得能挤破天,何况那些没见我的?既这样,你听我的话,速速寻那帮子狗崽子回来,里里外外给我收拾干净妥当了。等我回去过了晚上的礼,我再来瞧,但凡瞧出不舒服的,脏眼了的,我唯你们是问。”
说罢,扶贵圆的手,让她把伞打好,走了。
后头那几个提盒子的仆子放下盒子,跟没头的苍蝇似的四下散开,冒着雨找料理后事的人。
出门口,贵圆拍了拍曹氏的后背,道:“太太莫气急了,这帮子人不听招呼,我们回去好好治。这会子,先回去,别映在脸上给老太太见到才好。”
曹氏吐了一口气,叹息道:“也只能这么着。”又压低声音埋怨道:“真是辛苦了我们,里里外外哪个好伺候的。一不小心,栽在哪里还不知道呢!屋里的不听招呼,屋外的趁火打劫,里头不看紧点儿,日后看怎么过了!”
说完,已跟在众人身后,到达自己所在的轿车。上了车,才安坐好,听到管家的呼声,说:“起!”
起车轿,回府了。
路上,曹氏心绪不宁,几次撩起轿窗帘往外看,时不时探头出来问贵圆:“都走了?”
贵圆张望身后,看老宅子那边,躲躲闪闪地回:“怕是走了。太太,别担心了。先回去再说。”
曹氏叹息点头回应。贵圆安慰的话,自然是安慰,个中不安,只有她自己能体会了。这到底为何?如今,她也不太明白,即便有些明白,也不敢张扬了去。
跟曹氏一样,庒琂和子素也不安的,比曹氏更加的惊慌。
原来,早先起炮火,说要回府,老太太等人说雨大再歇一会子。趁时,庒琂跟子素示意,想上茅房,二人悄悄离开了。
因首次来城南老宅子,屋院还不是十分熟悉,二人兜兜转转好一会子,没找到茅房。其实,子素来上过,可记错了方向,才导致转了几回。
等找到茅房这边,正是欢喜呢,忽然看到转角处有几个人在说话,那声音容易辨别,就是曹氏跟贵圆的。
庒琂怕子素好奇多事,拉住她,道:“姐姐在门口等我,我很快的。上完就走。”
意思是子素别多管闲事。
庒琂正要进茅房的门,冷不定的听到曹氏一声震惊:“了不得呀!”
庒琂吓住了脚步。子素也听到了,睁大了眼睛看庒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