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忍则乱大谋。细小见微。蝼蚁可决堤。
无一不是为人处世的大道理。
用在庄府,正是合景。
又有一条:千算万算不如天算。也是为人处世的说法道理。这说的是庄府人,也说庒琂了。话说庄玳病发晕倒,理应再也牵扯不到庒琂,偏偏金纸横空闹这么一出,那些事千丝万缕的又回落到庒琂身上。后话了。
转眼过了数日,到流火鬼节。这个节日颇是有趣,道家称之中元节,佛家曰为盂兰节。在庄府,则称为“氓秋”。
按历年,庄府要把这个节过成大节日。无非念及祖宗,要用大祭大摆才显得隆重有敬意。去年,因发生许多事,“氓秋”没按历年的办。今年遇庄玳这事儿,老太太说,到底是祖宗生气了,加责子孙,才让府内日日不安。
临近七月十四,老太太把四位老爷及四位太太召到寿中居,议论节日如何办理。
庄熹道:“按历年,邀十方七十七名僧众,以百味供奉,五果祭奠,一应排场,照四祭八节双喜大庆的办。今年若是恢复旧日,我们便按历年的先把僧人请入府里。”
老太太点头,说:“自然是这样。可如今年份不同了,玳儿又这般样貌,叫我不放心。”
庄勤道:“老太太有什么不放心,虽然说醒不过来,可这几日灌了药,那药先生来诊了几回,回回说有转机的。依我看,过了氓秋,指不定就清醒也未可知。”
老太太道:“那是最好。我担心,佛道冲撞。南府白月庵终究也在,我们外请僧人进来,到底妥不妥呢?”
庄勤道:“老太太疑虑了,若根究起来,这么些年我们不信奉这些,年年氓秋不也请僧众来?心里有祖宗,我以为不在乎形式,但求心诚至深。”
这话道出了庄府近些年处世的怪诞,满府人信口旦旦的说不信鬼神论说,却在氓秋之际邀僧来作祷。此处,自己打脸自己受,不过,自家人知晓,自家人说说也无妨。
而庄府的下人们到底怎么说的?庄府的主家们当不知。。
老太太道:“那就是说,你们的意思是按往年的来办,是这样?”
四府人听着,倒听出老太太有另办的想法,这话的弦外之音是有的。
庄禄是生意人,立马听出来,赶紧道:“老太太想作个新鲜,要个改变也不是不能。要我说呀,节日不在乎欢喜悲伤,都该当喜庆的办,让府里老小雨露均沾,为此欢愉。也消得近半年来不好的那些事儿,祈盼往后的日子越来越太平。”
老太太赞道:“合我的心。我就是这般祈盼的。”又道:“我想啊,府里的姑娘们一日大二日小的,该出阁的出阁,不该出阁也该上日程,到底是姑娘家不同爷们。僧众势多,越发的不便了。再又,白月庵落在南府,我们信奉不信奉先不论,外头是觉得我们有心信奉这个。既然自家有了,我们何须多此一举?就不必在外请僧人了吧。一则回避不便,二则顺了白月庵的观音。我看是极好的办法。”
众人听不明白。
老太太哎呀一声,道:“就让普度代替往年的僧人,其余布置不变。”
曹氏为难了,道:“老太太,让普度代替是极好,可往年僧人可不止一人啊,单请也有七十七者居数。如今,我们哪里寻来七十七个如普度那样的人儿?就算去仙缘庵请,那地方未必有那么多的来。”
老太太微微一笑,道:“我早想过了,这七位循的是冥界之数。男尊女卑,男居士在七十七数,我们女居士就定个七数或十七数,也容易寻得。不必遵往前那个虚数字,才显得诚心又有新意。也不用那般铺张。以往我们铺张,有人传开,竟传到宫里了,太后因此还问我,说铺张过于了。”
因老太太说太后言语过不满,这才没反驳。就此听下了。
曹氏道:“那我去仙缘庵请人去。”
老太太阻止道:“不消去的。我们府里那些犯了业障的没还清,一一放进白月庵去,让她们跟随普度赎罪。好了一顿孽事。给她自己积福,也顺了盂兰氓秋。岂不两好?”
听悉,一切已在老太太计划中,四府人明了,皆不再言语。都说听从老太太的意思。从寿中居出来后,东、西、南三府拜托北府道:“一切辛苦,全看北府的安排了。”
按往年,几府兄弟哪里有这些客气,可见自庄玳病入昏迷,各府的关系不同往日,倒生疏起来了。
这番情景,正正被镜花谢的庒琂跟子素看见。等四府的人一走,子素和庒琂去老太太那里请安,老太太也把氓秋的事给她说了,说这是给祖宗发送心愿,给庄玳积福祈祷作的。当说到另外安排十七位尼姑代替僧人,庒琂笑了。
老太太问她:“我知你笑什么。自家人才是保险呢!”特特的把庒琂看住。
瞬间,庒琂知老太太的心了,忙着起身跪下,拜谢。
老太太道:“这些日子说难为你,确实难为你,可别人怪你,也不能说你冤枉了。你说,好端端的,玳儿怎就去石头斋看你了?我仿佛听说,他在承福苑他娘的屋里读书呀!都好些时日了呢。”
过了这么久,老太太终于问出口了,发生事故前后,老太太一句不问,当是没听说这事儿。
如今,庒琂回道:“不瞒老太太。我在那个地方,心里有许多不满和不安。好歹老太太是疼我的,从没让我一个人单独面对日夜。我过去后,太太就把我安在那里,且不给我理由。我心里有怨,不敢说,怕老太太知道了担忧。我也不敢顶撞太太。巧是碰见普度,我就让普度给三哥哥递话,是想让他来说说话,解闷儿罢了,也没什么,就是说说话而已。这偌大一个府院,似乎能跟我说得上话的也只有他了。除开他,我谁都不敢找。或许,我自个儿把自个儿当他的救命恩人了,才这般放肆。以致这些想法,害了他。”
老太太道:“你这般说,我便懂了。可丫头啊,我有一句话劝你,你不得埋怨西府太太,你三太太的心也为着你呢!若不然,怎把你放去石头斋。这话我说到这儿,以后,等有机会,你就明白了。如今玳儿这般行景,怪你也无益。但求这次氓秋,能为他祈福积寿。”
庒琂见这么说,又跪下,虔诚地道:“那琂儿有个请,请老太太准许。”
老太太道:“你说。”
庒琂道:“老太太不准,我便不起来。”
老太太笑眯了眼睛,也没让竹儿去扶,倒等庒琂把话说完。
庒琂道:“老太太才刚说,白月庵要用女尼,那就让我去吧!好歹让我尽一份心,不为庄府祖宗,只为三哥哥康健祈福助力。”
老太太感动,急忙下来扶,道:“好孩子,不亏我多疼你一下两下的。你有这心,我很高兴。只是,你堂堂一个姑娘小姐,怎与那些犯了事儿的奴才们比?你的心,我知道了,不必的。”
庒琂道:“这么说,老太太是不依了。若是不依,那我继续跪着。”
见庒琂如此坚持,老太太笑道:“依了,依了!起来吧!”
因这份用心,老太太比此前更疼庒琂了。留庒琂说了好一阵子话,又摒开下人们,说陈年旧事,涉及庒琂母亲的一些趣闻。
庒琂难得听见,不免听入了心,欢笑流泪,一晃便过大半日。后头,老太太说乏了要睡一会子,庒琂才从寿中居出来。
临走时,老太太对庒琂道:“我知你这人没什么规律,有心情就眯睡一会子,没心情的也不睡。若不想困一会儿,你替我去西府走走,瞧瞧那病秧子。再帮我问他们太太,要用什么药的,外头没有的,只管给我说,我想法子进宫向太后讨去。”
庒琂应了。
从寿中居出来,一路往中府外门走,子素心事沉沉的,对庒琂做尼姑的决定很是不满。
走到西府径道上,子素才忿忿地道:“你就是在外头做神仙做鬼,我也管不得你,但是在庄府里,你何苦把自己委屈成尼姑?传出去,叫你怎么嫁人呢?不是诅咒自己么?”
庒琂道:“姐姐一向跟庄府的人有界线。现如今说话怎这般像他们。姐姐不信奉这些,却又拿诅咒来说话。庄府的人不信奉这些,却又拿七月十五鬼节当祈祷来作。我呢,不计较。只为我的心,也为我们的事。姐姐你想,西府的人千好万好,我们不也千好万好?三喜和鬼母妈妈人在西府呢,我这般做,进西府的理由又有一层了。若不做,也说得过去,跟西府的人,平平白白的,日后难有交割。”
子素道:“你愿意做尼姑你自个儿做,听老太太说,要十几个人呢,你别把我拉去一起。我有嫁人的心,没做尼姑的愿。”
庒琂淡淡一笑,拉住子素的手,道:“我知道你的心,是嫁人的心。待嫁女儿心呢!等你真寻得个好郎君,我啊,送你一笔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子素原本生气,如今听得,笑了,道:“你啊,虎落平阳遭犬欺,如今自身难保,哪里来财宝嫁妆?还想风风光光呢,美梦里的吧!”
庒琂假意白了子素一眼,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这别了你多少个日子,姐姐小看我了。我这般筹谋,只为一仇之快,不免便宜了人。得为姐姐的嫁妆费点心思才得,不然,如何对得起姐姐在北府遭遇的一切?”
听庒琂这么说,子素很是担心。
庒琂看出子素的担心,又安慰道:“你当我说笑话吧!成了是真事,不成呢,是笑话,总归是我们两个人的笑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完了!”
可是,真的就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