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意想不到将会发生这样的事。
就是庄琻笑得合不拢嘴的“对付”了。
晚一些,庄琻拿出一副长姐的气势来,吆三喝五的,拉住庄玳的手,牵住庄瑛的衣袖,赶着要叫庄玝,以及庄瑜等姐妹过来。说吃太太的席去。
庄瑛怕庄琻这般闹怪鬼,只为一时寻得开心,惹事儿了便全然不管。以往,推脱不到别人那里去,便要推脱到她身上。想起大奶奶落水那会子,正是如此。
捉弄别人就罢了,如今捉弄自己母亲曹氏,那不是在老虎头上抓虱子么?
庄瑛来时,就嗔念着,说要对付谁?庄琻哈哈作笑。当时,庄瑛便后悔来这里了。
庄玳一脸的懵样。
庄瑛道:“姐姐,我听说你不开心,来看看你呢!结果你开心成这样,我白担心了。”
庄琻一指头戳在庄瑛额头上:“那日没说错你,巴巴等着看我的不好。听吧,就是这个意思了。还说什么亲不亲姐妹的话,也对得起你这张嘴。”
庄瑛一听,悔恨才刚的话了,于是,道:“好了好了,姐姐要做什么,我跟随便是了。不站在你这边,又要说我。”
庄琻满意,又是一大笑。
至于说要请五妹妹,四妹妹,六妹妹,七妹妹来,庄玳认为,还是不劳烦她们的好,太太未必准备她们的东西来。他随口跟庄琻说太太做了好饭菜,那是安慰庄琻的说话。
如今好了,矛盾解决,却难为他自己了。
庄玳想:得寻机会先去太太那边回个话,要真有吃的,多准备些才好。免得太太真心只有我一人,独做我那份儿,以二姐姐的脾性,临近桌边,又得闹了。
然而,庄玳想得周到,也没机会去报告给曹氏,庄琻已把他们牵住,往外头去了。
他们一迳去曹氏那边,快到院子门口。庄琻把万金拉到一边,在她耳根底下低语,也不知说些什么悄悄话儿。
万金点头,光顾着阴笑,等庄琻把头收正,她转身去了。
庄玳诧异,道:“二姐姐,怎么的?”
庄琻摇摇头,翻白眼,提裙子往门口进。
一到院子里,就呼唤起贵圆、玉圆等丫头。
贵圆、玉圆等听闻,有从正屋出来的,有在忙着事儿出来的,有从四面角落出来的。
听庄琻的声音,觉得她高兴极了。
只见庄琻独独跟贵圆道:“贵圆,告诉太太,我来给她请罪了。”
贵圆一脸的愕然,不住与玉圆对视。实际上,这哪里需要贵圆等去传话?庄琻那声音,就差把屋顶的琉璃瓦片掀翻了,屋里的曹氏能听不见?
庄琻见贵圆杵着,催道:“去呀!”
庄玳噗的一声,别开脸面,笑了出来。
庄琻扭头看庄玳,皱了皱鼻子,低声道:“有力气这会子笑,不如忍一忍,到里头给你笑个饱。”
转眼,贵圆出来了,微笑道:“太太说,知道了。让二姑娘开心着些。”
庄琻笑声扯得更大了,撩起裙子往台阶上走,道:“自然的。不开心能笑得这么大声?”因不见庄瑛和庄玳上来,她转身招呼:“走呀!”
身后二人战战兢兢跟来。
入了屋内,见曹氏拿一柄西洋玻璃镜子,眼睛搁在镜子上往下瞧,用那镜子看账呢!
庄琻扭扭摆摆走去,深深端了一福:“太太。”并不自主起身。
曹氏用心看账呢,没理会。
庄琻又大声道:“太太!”
曹氏将玻璃镜子放下,道:“我又不是聋子。装这个模样给谁看。”
庄琻这才起身,道:“这不是给妹妹和弟弟看的么?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怕我带坏了他们。太太啊,有我在一日,我便好一日,让他们学好一日。”
曹氏抬眼看后头,果然见庄瑛和庄玳也进来了。
曹氏换出一副笑面孔,道:“玳儿,来来,坐太太这儿来。”
庄玳犹犹豫豫,小步子往曹氏那边去。庄琻见状,一把推他,他倒在炕边上。
曹氏也没怒,把庄玳扶上来,道:“准知道给你委屈受。太太疼你的,不怕她。”
庄琻做作这么一会子,也累了,抖了抖裙子,往另一边炕上坐。因看到矮桌上有账本,故意凑头去看,拿起曹氏才刚那柄玻璃镜,对着账目的字,瞧几眼,还发出冷笑。只见玻璃镜盖住的地方,那细小的字,被放大许多倍来,连字的笔画须开的末尖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庄琻一面看一面道:“哟,太太看仔细了么?”
曹氏夺下玻璃镜子,道:“你懂什么。”
庄琻道:“我懂不懂不要紧,大姐姐懂,前头那些掌柜伙计懂才算。要我看呢,这么一个字一个字的审,太太的眼睛迟早会看不清人。”
曹氏白眼向庄琻,要贵圆来把矮桌上的东西收走。
贵圆将东西收走。
庄琻道:“太太,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还有很长一截儿路才到老太太那岁数呢!老太太才戴那眼镜多少年,你就放大了看。我可是好意的提醒。才刚我看一眼,太太费心费得叫女儿心疼,每个字末尾那一‘勾’,总留些尾巴须,不细致瞧,瞧不出什么,细致瞧,还真不一样。须开的笔法,故意没把墨匀完,几条须须看得一清二楚。有心坏账的,怕也难作出一模一样的来。太太用心了。”
曹氏听毕,怒目瞪圆,道:“胡说些什么。”
庄琻抚了抚发髻,站起来,端礼:“我多嘴了。原是来给太太赔不是的。才刚我冲撞了你。太太恕罪。”
曹氏一脸无可奈何。
庄玳和庄瑛相互挤眼睛,想笑又不能。
庄琻还道:“错也认了,太太受还是不受?”
曹氏闷一会子气,终于松动口,叹息道:“知道错就好。错在我跟前不算什么,别错去老太太跟前才好。你弟弟在家里,不见外是好,我呢当什么没听见,忍你一回,懒得说你,我看你弟弟也不介意的。”
庄琻坐下来,好声好气道:“可不是,三弟弟的胸怀堪比宰相,撑得起海上大船,又不是妇子人家。总归不计较这些个。”
曹氏自然听出女儿这番刻薄的话,心里有气,但见庄玳在身边,忍住了。
庄琻还继续道:“都觉得舒心。那太太备着的饭菜好了没好?我闹了一日,饿得小眼昏花,得来讨太太一顿进补进补。”
曹氏没回应,却把玉圆勾望住。
玉圆道:“做好了。姑娘要这会子吃,还是等再晚一些时候呢?”
庄琻道:“难得良辰好日子,不早不晚刚刚合适。太太允许,那就摆饭吧!瞧呢,三妹妹,三弟弟眼睛等着,肚子饿着了。我撑个铜墙铁皮子脸,替他们讨一声。”
曹氏对玉圆道:“把炕上的小桌撤了,搬大桌上来。我们娘儿几个凑炕上吃。”
玉圆招呼小丫头子们进来撤炕上的小桌子,又换上大矮桌,庄玳识趣,扶着曹氏往炕中间主位坐,自己靠在一边。
大约把桌子摆好,贵圆进来了,道:“大姑娘差人来说,年中俸禄,官上的老爷们也该发了,问太太,今年算不算入账?”
曹氏听得,略是不满,道:“大姑娘越发矫情了。年年怎么做都有依据,今年怎犯特例来问我。”
贵圆左右看顾,想不回话了,又觉得欠妥,吞吐几次,道:“原是有依据,先前大老爷去北境平乱事,朝上跟我们府里借银子,库里虚了一阵,将年下的提前要来候补,因旧年和今年出几宗事,都使用上了。这会子银子回来,该不该先拿去填。若不填,该按往年的旧例做账,若填,就没有入账一说。”
曹氏道:“进账出账,无论有填或无填,难道空口推过去就完了?日后这笔银子不见了,如何交代的呢?”
贵圆点头,欲要退出去回话。曹氏猛然喝住:“你回来!”
贵圆回来。
曹氏道:“我们这会子要吃饭。你慌什么。老爷们的俸禄银子还没放呢,干着急,空眼看,何必呢!你也别去回。等不到话儿,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贵圆唯唯诺诺,道:“是!太太。”
语毕,当头见玉圆领着一班小丫头子端菜,提食盒的,络绎不绝进来,你一手我一手,有次有序放菜。
桌子上,一时间没人言语了,只有碗筷盘子搁放的声音。
那些菜约么放有七八成多,万金紧张兮兮的小跑进来,因见到主子们摆饭,安静着呢,她赶紧缩到一边,微微呼吸喘气,眼睛含笑勾向庄琻。
庄琻转头看了一眼万金,笑了。
曹氏的心思没在餐桌上,自然没见到万金进来,当下,扬手叫庄玳快吃。
庄玳端起饭碗,没客气,对庄琻和庄瑛两人指了指筷子,示意动手了。
庄瑛拿起筷子,左看看右看看,见庄琻和母亲曹氏没动,又把筷子放下。只有庄玳一人夹菜。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紧接听到意玲珑的声音飘来:“我不信有这样邪门儿的事,竟打起我主意来了。都让开!”
“啪啪啪”的脚步声临近,晃眼,意玲珑跨步入内,站在众人面前。
曹氏愣住了,见意玲珑面红耳赤,娇喘未平。
曹氏道:“哟!篱竹园没饭吃呢?赶着你来讨的?来得这么是时候。”
意玲珑咧起嘴巴,讥笑:“是了是了,篱竹园的小爷们吃得多,我们养不起了。得把我赶出去卖,得几个小钱才能养活!”
庄琻微微一笑,优雅地端起饭碗,捏起筷子,吃饭了。
曹氏不解,道:“说什么混话!你们篱竹园小爷们吃得多,自然长得好。你又值得几个钱,还巴结起你们小爷们来,早了点儿。”
意玲珑道:“那太太别眼前说一样,背后来一样。瞧我不顺眼,叫老爷把我放出去不就完了。你们家的差事,我还屑再做下去了!临了临了,工钱没拿到,还把我给卖了,整个二手收入,不得了。”
曹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忽然,桌子上的碗筷盘子喀啦啦的响。
曹氏怒道:“不要脸的东西,你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