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两人坐了一会子,见庄玳没回来。
庄琂纳闷了,假声假气问庄瑜:“也不知他去哪儿了,竟去那么久。不然,我们找找他?”
庄瑜道:“我见三哥哥往后宅葡萄园子去了。”
庄琂也没太注意听,以为是别的地方。如知是沁园,她必定不去沾惹的。此后想起,冥冥注定,任你回避,也是不遂愿。于是,两个主子携三个贴心丫头就往沁园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沁园这边,庄顼和碧池已急得如蚂蚁在锅。
庄顼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的三弟跑来这里,还从树上跌落。
如今,他晕死了,躺在炕床上。
碧池更是不知道,此人是庄府一大心头肉,列公及老太太看重的心尖儿。
她再三问这位少爷是何人,庄顼哪里有心情回复她,只一味的焦急,来回走,一会子去按庄玳的人中,一会子百般摇曳他,想让他醒过来。
终究,是怕出人命。
碧池安慰庄顼,让他别急。
只见庄顼不停地说道:“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碧池看躺在炕上的庄玳,是有气息起伏,便道:“爷别急,人还气儿呢。”
庄顼道:“出人命了,出人命了。”额头上的汗,沁得满满一脸。
碧池道:“我走的时候,楼里有救命的醒神清油,可我没带。爷可以朝府里找去,兴许能用。”
庄顼两手一摊,道:“我可找谁要去,为你我得罪全府的人,谁还肯给我?”
碧池听完,实是委屈,泪水流了下来。
见庄顼喃喃不止,碧池又道:“找大姑娘五姑娘,他们是给的。”
庄顼一凛,惊醒般:“是了是了!”
庄顼待要撩袍出去,转念再想,又说:“不行不行!要是让他们知道三弟弟在我们这里出事,谁都保不了你!又得将你赶出去了。”
碧池没思想到庄顼话里的意思,原想两位姑娘接自己进来,是庄顼的主意,庄顼已跟家里请示通透了。
于是,碧池有些恼怒,道:“这不行,那不行,爷得出个主意才行。”
庄顼悲叹:“哎!这会子,我没主意了,没主意了!”
话说,庄顼是有旧病,一旦激动要发作。这些病,巧是碧池不知道的。
碧池看庄顼唉声叹气,她自个儿人就愣着,也不说话了,泪水流个不止。权当庄顼是个没主意的男人。
庄顼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晃出院子东张西望,又晃回屋里。
再见庄顼晃荡得厉害,碧池道:“若是爷不敢惊扰府里,如今,只有快些去外面请个大夫来瞧瞧。”
一经点拨,庄顼连连点头,感激不尽的样子拉住碧池的手,一边说:“对对,大夫,大夫!”
末了,庄顼连忙奔出去,往外头寻大夫。
庄顼才刚走,庄琂和庄瑜领着三个丫头寻来了。几人远远看到那风筝挂在桃树上。
三喜对众人道:“姑娘你们瞧,风筝在树上呢。”
庄琂四下寻看,不见庄玳的影子,故笑道:“看来他找错了地方,没到这儿来。”
再看到沁园,庄琂想出口问问庄瑜屋里住的是什么人,没等她出口。庄瑜便道:“三哥哥最会找东西,莫非是藏了起来不给我们瞧见。”
庄瑜先头走进沁园的院门。
碧池在屋里头听到有人说话,满是慌张,因隐隐约约听到庄琂的声音,故出来看一眼。
庄瑜走前头,看到碧池从屋里出来,两人相见。
庄瑜免不得被惊吓到了,再而羞涩一番,想转身回避离去,幸有庄琂把她拉住。两人到碧池跟前台阶下。
庄琂对碧池施礼道:“姐姐你看,我带谁过来?”
到底是要跟屋主人打个招呼才合乎情理。
碧池此刻任谁来也没心思招呼,满脸愁苦,仅以假笑相应。庄琂不知意思,再又介绍道:“想必姐姐妹妹都认识,我还介绍个什么。”
这里头有几门意思,头一门庄琂没思想周全,自顾介绍,想后,又觉不妥;第二门从庄瑜和碧池的神情看,两人竟不相识;后一门便出这些话,好探一探她们是什么关系。
碧池没言语,垂着眉眼。庄瑜红脸道:“不曾相识,姐姐你介绍便是。”
庄琂听了话,心里多少猜测到,这位碧池姑娘是外人,跟自己理应差不多,便说:“怪热的天,我们也爬不上树拿风筝,要不在姐姐这里等三哥哥来。姐姐请个方便,我们进去讨杯茶吃吃,等三哥哥来拿风筝我们就走。我也好给你们互相介绍介绍。”
这话入情入理,碧池如何推脱?
到底,碧池是不想让众人进屋,因屋里躺着个半死的人呢。传出去,倒是扯不干净的,再者,此刻庄顼大爷不在,有别的男子,对于她名声也不好,不论名声来,人命是抵赖不过的,半死的人就躺在她炕上。
庄琂知觉,看出碧池不愿意的神色,便说:“姐姐屋里不方便,那……我们就走了。打扰姐姐了。”
说完要拉庄瑜离开。
后头的三喜却是不走,出口问碧池道:“姑娘可有棍子?借给我们挑下风筝来。我们好回去羞耻羞耻三爷去。”
碧池左右张望几眼,道:“妹妹找找吧,我……也不大清楚有还是没有。”
三喜让慧缘一起四下找棍子,静默也帮,三人院内院外寻,在角落花丛中看到庄玳此前扔下的那条长短棍。三喜起头,拿起棍去挑风筝,可勾来勾去,就是够不着。
三喜一怒,将棍子扔了,再向碧池问:“姐姐可有梯子?”
碧池显得不太耐烦,淡淡道:“妹妹看有什么尽管拿。”
庄琂听得,一把叫住三喜,示意适可而止,又转头对碧池道:“我丫头没个礼数,请姐姐不要见怪。”
碧池慌神慌色地道:“无妨。”
庄琂等人待要离去,屋里头传来几声咳嗽,原在里头服侍的丹心跑出来,喜不自禁冲出口对碧池道:“醒了,醒了。”
碧池这才转了脸色,淡淡的神情欢愉起来,也不搭理庄琂等人,先转身进屋了。
三喜心奇,往前跟两步,将头朝里面一伸,尚未看出什么情形,只听到庄玳呼出声道:“疼死我了!啊……你们是谁?”
屋里。
庄玳坐起来了,瞪着眼睛看碧池和丫头丹心。
碧池喜得不能自持,连连道:“我是……我是……”竟不知如何称谓自己。
庄玳环视屋内,除了清简些,没他不同,只觉陌生得紧。又看到碧池生得唯美,想要下炕徇礼,当他站起来,又觉得头晕,复再坐下。碧池连忙去扶住他,又对丹心使唤道:“快倒茶来。”
丹心去倒茶,送茶。
庄玳接过茶,喝了一口,直愣愣瞧碧池,道:“我可是从树上摔下来了?”
碧池点头。
庄玳四下张望,道:“我明明看到大哥哥来了,人呢?”
碧池看了丹心一眼,正要回答,外头站的庄琂和庄瑜及丫头闯进来了。
庄琂笑道:“原来在这里!我可逮着了。碧池姐姐推三阻四的样,原来是藏了一个大贵客了。”
碧池对着天地乱拜,道:“阿弥陀佛,好在是醒了。妹妹可不知道,他是从树上摔了下来。我也不知他是谁。又怕……”
庄琂道:“又怕人嚼舌头,怕人赖你去抵命问罪。”说完,过去看庄玳,探视一番才道:“伤着没?”
庄玳看到庄琂紧张的样子,愣着看她,一言不发。
庄琂道:“摔傻了不成?倒是说话呀。”
庄瑜立在一边,心里也是着急,便说:“要不我去回太太老太太吧!看着人不好了。”
庄瑜要走,庄琂拉住:“妹妹,这会子给太太老太太知道了,免不得要责骂他。”
庄瑜这才停住。
庄琂又对庄玳道:“三哥哥,你告诉我,哪不舒服。我给你揉揉。”
庄玳指指后脑勺。
庄琂放下手绢和扇子,给庄玳揉后脑勺。碧池瞧着两人亲昵无间,捂住嘴笑。
只见庄玳发了性情的眼,直勾勾看庄琂,道:“妹妹要是天天这么给我揉就好了。”
庄琂的脸一红,拍打了庄玳,起身拉住庄瑜道:“四妹妹,我们走吧。”
庄玳一骨碌从炕上起来,摇摇晃晃想去拉庄琂,岂料重心不稳,倒在地上,把庄琂、庄瑜、碧池等人吓得花容失色。此刻,屋外头大姑娘庄瑚和五姑娘庄玝到访,声音早飘进来了。
庄玝在外头喊话:“碧池姑娘在么?”
庄瑚的丫头刀凤声道:“大爷放出来,姑娘就跟他说,一早就跑,必是过来了。”
几人笑着要往里走,庄瑚忽然看到地上的棍子,抬头看到树上的风筝,便都停下脚步,对视一眼等候。
屋里。
庄琂、庄瑜听到声音,紧张起来。
庄玳倒不顾摔下疼痛,要张口朝屋外呼喊,幸庄琂手快捂住他嘴巴。
庄琂道:“你想让她们看到你这个样子,好给老太太、太太们回话?”故此,庄玳才没出声,靠近窗户,透过窗户缝儿朝外看。
果然,看到庄瑚。庄玳惊乍而起:“是大姐姐来了!”
这下,庄玳是怕了,日常府里管教的事,多是庄瑚出马,她又是个厉害角色。庄玳不犯事不得怕,犯了事早早找个地儿藏起来。
此刻,庄玳左右找地方躲。
庄玳央求碧池:“姐姐,可有地方躲一躲?”
碧池也是慌张,忙着说道:“里面有个小偏房,原是给丹心住,你们可以……”
话没说完,庄玳拉着庄琂,庄琂拉着庄瑜。丫头们也跟着躲进小偏房。碧池见人躲起来了,重新整下头发衣裳,微笑迎出。
庄瑚和庄玝等人已站在外头,刀凤伺候,剑秋怀里抱着一盆白菊。
碧池迎出了屋外,终是抑制不住先前的慌张来,道:“大姑娘,五姑娘来了。”
庄瑚警觉,道:“谁来过了?”
庄玝也道:“大哥哥来了?”
碧池瞧地上的棍棒和树上的风筝,顺势道:“没……我觉着无聊,就放风筝,不想线断了。才在里头找梯子,没听到姑娘叫唤。”
如此推托,倒也合理。庄瑚和庄玝也没怀疑,细数进屋。
进了屋子,看到一杯茶放在炕头矮桌上,庄瑚便怪问:“大哥哥是来过了?”
碧池怕众人寻,只能点头。
庄玝里里外外乱窥探,问道:“起先问还不承认。怎不见大哥哥?”
碧池道:“他……他又出去了。”
庄玝道:“大哥哥也真是的,难道高兴过头又疯癫去了!”
这话,兄弟姐妹们从不敢明说的,如今庄玝见没他人,就张狂起来没得禁忌,口不遮拦说出庄顼的旧日病来。
庄瑚听完,恼了下:“五妹妹!”
庄玝捂住嘴巴,连连缩在庄瑚跟旁不再出声。
庄瑚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茶杯,不想再言语其他,忽看到炕上有一手绢和一枚扇子,就近坐下,端详几分,微微一笑。碧池本就慌张,没看到手绢与扇子,余下命丹心下去备茶。
庄瑚寻话问:“这屋子原是放着,有些许霉气,不知姑娘平日熏香不熏?
碧池道:“熏些檀香,加了点蜜汁勺花。”
庄瑚微微一笑,道:“那我是多余了。”向身后抱住一盆白菊的剑秋招手,剑秋把白菊放在桌上,庄瑚才道:“进贡用的,花能开半月不谢,清香宜人,又能点缀着屋里。有些生气也是好的,免得大哥哥来说我们冷落了你。”
碧池满是感激,道:“多谢姑娘。”
庄玝道:“这花与别的花不一样,需每天晨早,晚间睡前浇水。”
碧池再感激:“多谢姑娘提醒。”
再又说其他琐碎,皆是与庄顼有关,叮嘱不能让庄顼多饮酒这般那般。碧池乖觉,静心听,一一应得。
庄瑚又道:“大哥哥若是回来了,你跟他说,不必堂而遑之来谢我们。太太、老太太这边还不知晓,打草惊蛇可不好收场了。”
碧池点头。
庄瑚道:“就是来看看,顺便送盆菊花。我也忙着,先回了。”
庄瑚起来要走,顺手把炕上庄琂不慎遗留下的手绢拿了,碧池却没注意到。
庄瑚和庄玝一走,庄玳、庄琂、庄瑜方走了出来。庄玳疾快不安侧在门内,小小打望外头,终见庄瑚等人远去才安心。庄琂和庄瑜虽然慌,一点表现都没有,如今只是看着庄玳发笑。
庄玳道:“可吓死我了。”因此向碧池作揖表示谢意。
碧池哪里敢受,连连说:“这使不得使不得。”
庄玳道:“姐姐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要是大姐姐知道了,我们就完了。”
碧池不解,道:“为何?”
庄玳道:“大姐姐平日待我们极严厉,要是知道我爬树摔下来,准是要骂我,还要连累琂妹妹和瑜妹妹。”
到此,庄琂才给碧池一一介绍,唯独碧池没直白告知自己的来历。
碧池道:“大姑娘的人极好,倒是看不出是严厉人。”
庄玳道:“姐姐有所不知……”
庄琂就怕嚼舌根惹祸,庄玳又单纯,怕说多了往后会连累自己,便一改往日的娴淑,拉住庄玳出去,道:“我们走吧!这会子传午饭,回去迟了可有好说的。”也不管庄玳肯不肯,一迳要走,外头的风筝也不想拿了。
庄玳机灵,用力扳回庄琂,道:“妹妹,前门走不得,走后门。”
庄琂道:“为何?”
庄玳看了庄瑜一眼,笑道:“前脚大姐姐才走,万一再碰到大姐姐如何说。”
看来,庄玳是有心计的,也并非看到的那样单纯。在当下,庄琂当他是顽皮过人。
送走庄玳等人,碧池令丹心收拾一番,好等大爷庄顼回来。
在收拾时,碧池看到庄琂的扇子还遗落在此,便命丹心拿着扇子去追还。
出去了的庄琂,哪里记得遗落的东西,更哪里想到庄瑚一早把她的手绢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