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素到达之前。
此处屋里。
郡主坐在餐桌边上,宝珠从传菜丫头手里接汤菜放入桌中。她看郡主一脸忧愁模样,有些心疼,便出口劝一二句。
言语间,玉屏从外头回来,向郡主报告说三老爷被公务绊住了,今晚回来得晚一些,让郡主先吃,早点歇息。
郡主悲叹,认了,对宝珠说:“那就吃吧,凉得心,可凉不得菜。”
正要举起筷子,忽然听到外头传来绛珠的声音:“我断断不能让你进去的,这会子,太太吃饭,正歇精神气儿,你要有事,等明儿再来!”
听闻,郡主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很是生气。
宝珠满心担忧,对玉屏看一眼,示意她去看看。
玉屏出去了。
紧接,听到噼里啪啦的脚步凌乱声,以及拉扯的声音。
没一会儿,子素提一个瘪烂并熄灭的灯笼进来。郡主被她的架势惊吓到了,情不自禁叱责:“你要做什么?”
子素将烂灯笼往地上掷,啪啦一声,原本不成样的灯笼,散开在地。她眉目倒竖,明显上了火气。也难怪她生气。才刚进这院子,有小丫头来挡拦,绛珠也出来制止,反正不让她进来打扰郡主。因此,在外头与绛珠等人撕闹拉扯一顿,她非要进来见郡主不可!
如今,玉屏和绛珠等丫头一窝蜂跟进来,个个吓得不成样。
绛珠对郡主道:“太太……”
绛珠想解释一下为何没拦住,谁知郡主扬手,让她别说了。
子素施了个假礼,并非真心,礼毕,道:“私自闯进来,太太要罚我,我没话说。我特特的来,不为别的,就想问问我们姑娘可还在西府?老太太把饭菜端到镜花谢了,我想请姑娘回去用饭。”
郡主见她这样说,受惊的神色慢慢减去。
郡主缓缓地拿起筷子,先没搭理子素,自顾夹菜放到自己碗里,又从碗里夹些菜叶子送入嘴中,细嚼慢吞,如同吃了绝味的食物,很是欢畅;她才刚震怒,惊恐的面相,眼下,如换了一张脸。
子素又道:“请太太把我们姑娘放了。”
郡主眼帘微垂,盯住碗筷,当听到子素这句话,她缓缓抬睫眉,从容地道:“你姑娘在西府用饭了。你烧一把火的来,是想吓唬我呢?”
子素道:“我也不拐弯说话了。太太,五姑娘生日那晚,所有的事不该牵连我们姑娘。如要惩罚,我也算一份儿。公平公正而言,北府的二姑娘也去了,太太为何独罚我们姑娘?”
郡主压着性子,假意笑道:“谁说罚你们姑娘?”
子素道:“太太让人带姑娘来西府,也没见放她回去。不是罚是什么?”
郡主又吃几口饭菜,等吞下肚子后,才淡淡地道:“在这里,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话语清淡,但透出几分凌厉。
子素红了脸。
郡主道:“我念你对你姑娘一片忠心,不与你计较!我是你们姑娘的娘亲,我想什么时候让姑娘回来住,用不着给你说。你可听清楚了?”
子素的脸面,红得跟外头的红纸灯笼似的。来时,满肚子的冤屈话语,以及各种询问庒琂的话语,此刻被郡主怼走得一干二净。见说不过郡主,她索性跪下,道:“那请太太也把我收过来,我想伺候姑娘,跟随在姑娘旁侧。”
郡主道:“我们西府没人伺候了?原本也该你服侍她,可才刚见你这副模样,我想,你如何伺候得好呀?你头顶的佛光,盖过你姑娘了,连我们都盖过去了。你要是来西府,这西府不就成你的花果山了?”
郡主这话十分刻薄,子素知道她笑话她,责怪她。
如今,子素唯一能做的,就是请求郡主留下自己,好让她跟随庒琂左右。可是,郡主拒绝了。
郡主还说:“你们姑娘来西府没错,我让她留下的。其余的人不必跟来,我们府里有好的给她伺候。你呀,留镜花谢吧!照顾好镜花谢,到底你们姑娘还要住的。镜花谢不是还有一只鸟儿么?你们都走光了,谁管那只鸟儿的死活?那可是你三爷送给你们姑娘的东西。我要是你,赶紧回去,伺候你们姑娘的礼物,等同伺候你们姑娘了。我听说,三喜还病着,你走了,谁照顾她?”
三喜病着?此处,庒琂不敢对外说曹氏掳走了三喜,这才故意给寿中居的人撒谎,说三喜病了。此刻,郡主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竟说三喜病着,还留在镜花谢。
因说到三喜,子素忽然想起庒琂走时叮嘱的话,庒琂让她静心等候,怕万一三喜回来了寻不见人。
郡主的话说完,子素道:“谢太太关心。既这样,请太太让我见我们姑娘一面。我有几句话想跟她说。”
郡主道:“是什么悄悄话儿?”
子素道:“不是。”
郡主道:“那你告诉我,我给你转达便是。”
子素噎语。
郡主见子素一时没了话,笑了。
接着,郡主对宝珠说:“去给她拿一盏新灯笼来,要大的,要亮的,还得结实才好。”
宝珠去了,不多时,提来一把灯笼。
子素没接,气呼呼的扭头转身,出去了。
郡主没理她,自顾跟玉屏说:“你把灯笼送去!到底别让她摸黑摔倒在我们府里。”
玉屏接过宝珠的灯笼,尾随在子素身后,半推半求地让子素拿。子素根本不搭理,大步朝西府大门外走。
到了大门外,玉屏一改才刚那些求人的神色,语言坚硬地道:“我说子素妹妹,大家都是底下做事的。随你们做什么,好歹别连累我。二回你再冲冲撞撞的来,请事先给我说一声。我好找个地方先躲一躲。因为你们,我可吃了太太的罚。”
子素哼的一声,依旧那样,下台阶,往径道去了,脚下黑路,她也不管,此时此刻,她的胆子比牛都壮,管脚下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大不了摔死一了百了,省得在这儿活受气。
看子素从夜幕中消失,玉屏这才进门。进了门,又转脚去耳房,将那守门的婆子骂一顿,骂完,叮嘱婆子说:“明日见到镜花谢的人,一个不许放进来!”
语毕,就此回郡主那边回话。没走多远,便听到廊下有几个人在聚头说话。
玉屏这两日受了委屈,正愁没事由发泄呢,当下见那些下人这般清闲,故而逮住话头去训斥人。玉屏骂的话没骂完,其中一个下人过来说:“屏姑娘,我们府里出贼了。我们寻思,要不要给宝珠姑娘说,好给太太知会一声。”
听下人们说府里出贼了,玉屏惊诧不已。
那些下人七嘴八舌的给玉屏说:“那小毛贼可厉害了,金银珠宝不偷,知道我们府里上饭时间,特特来偷猪蹄膀子,连太太给老爷准备的鱼也偷去了,你说这贼胆子真够肥的。我们追了一圈,竟给他跑掉了。姑娘,你帮我们带话给宝珠姑娘,好歹帮我们美言几句,别让太太重责我们才好。我们几个人在这议论,就是担心这个了。”
玉屏心里想:多半是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小丫头子干的,可不是见府里这两日乱着,有机会下手?她也没再细问,当是获得一门事务,赶紧回去报告给郡主听。
回到郡主面前,玉屏给她汇报,说子素摸黑回去了,灯笼没要。又把外头听说府里出贼的事也说了。
郡主听说府里出贼,先是一愣,再看桌上,道:“我说呢,怎没上鱼。原来鱼是没有了。好在老爷没回来,不然,看拿什么充数!”
宝珠满面愁容,对郡主道:“太太,那我出去给他们说说,让别犯懒,好歹让他们增加人手。”
郡主摆手,道:“不必了!”
宝珠等丫头怕郡主责怪,所以急忙要出去安排人手。不料,郡主没当回事。几人松出一口气。
郡主盯住桌上那些饭菜,愣了许久,尔后,漫不经心地说:“凤凰阁那两人如今还在跪着?”
宝珠立即回道:“我们三爷和五姑娘都听太太的话。没太太的话,想必还在那儿跪着。”
郡主道:“那就让他们跪着。谁也不许送茶送饭去。若让我知道有人私自讨好送饭菜,我定饶不得你们!”
众人勾头垂手立着,当是听训了。
郡主坐了一会儿,叹了几回气,没吃东西,让丫头子拿水来漱口洗手,算是用过餐了。完毕,郡主回屋。
伺候郡主歇下,宝珠将玉屏和绛珠招呼出来。
宝珠埋怨玉屏道:“你真是糊涂!这等事也能听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乱传。是不是贼先不论,这大晚上的给太太说这些,不是要吓唬她么?幸好,太太没怪罪。”
玉屏委屈道:“我听说有贼,害怕呀,回来不吭声,当没听过,万一出了大事,又得怪我。”
宝珠道:“那你好歹先给我言语一句再报给太太也不迟。”
玉屏道:“一听见有贼,我的心都跳到头顶了,害怕真闹出什么来,所以就给太太说了。”
宝珠道:“这会子闹出什么没有?太太压根没当回事儿,你知道缘故不知?”
宝珠巴巴地望住绛珠和玉屏。
那二人摇头回应。
宝珠笑了笑,摇头,拧了下玉屏的手臂,道:“你去把追贼的那几人叫来。”
玉屏不解,却也去了。过了半时,玉屏和那几个追盗贼的下人来见宝珠。见了他们,宝珠也不说话,一脸威怒瞠视着他们。
下人们一脸难堪之色堆出,讨好向宝珠:“宝珠姑娘,才刚玉屏姑娘说,太太没追究。可我们寻思,是不是得查找查找?今日偷食,明日改偷金银珠宝了。”
宝珠道:“你们也知道这个道理?一屋子的人,成日只知道闲话斗嘴吃酒,让你们在这儿干活,你们当是给自己养祖宗。前段时日还说五姑娘那边的房梁该换了,蛀了虫,说再不换得塌下来砸人,有谁去换了?茶居那边说要种些花儿,叫拟来花名,等到今日,马马虎虎送来一册子,那些花儿,头三年人家都不养的,你们还弄来要我们选。可见你们做事,心没在我们府里。这没做,那没做,还守不住厨房,连老爷吃的菜也守不住!”
看见宝珠发火,众人不敢吭声了。
宝珠又说:“我借这档子事儿给你们提个醒儿,日后做什么,怎么做,得上心一些。另外,我问一下你们,那贼往什么地方去了?统共有几个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