庒琂晕倒期间,篱竹园已乱成一锅粥,此事涉及曹氏,涉及北府子嗣,同时,涉及东府小姨娘怪胎妖儿。
曹氏赶到篱竹园,郡主、秦氏、幺姨娘、庄瑚、熹姨娘、袁姨娘等人俱聚在院上廊间,她们焦急地等待着,议论着。见贵圆和玉圆撑伞送曹氏回到,幺姨娘便站在台阶口招呼曹氏,有些怨言,道:“太太怎去那么久,可还有?”
曹氏一连叠道:“有有有!”上台阶,等贵圆收伞,再命那二人拿出东西来。
所谓东西,是一口箱木提盒,里头放置有一瓶陈年金纸醉,另外是陈年燕子窝及酿酒的白果子药。此物三类,是要拿来给娜扎姨娘入药用的。
此刻,娜扎姨娘在屋里疼得死活不能。
曹氏也没跟廊下众人招呼,直面往屋里去。
幺姨娘叹息一句,赶紧去拉住曹氏,道:“太太还进去做什么,血气冲人。你又是做生意的,更见不得这些,东府那边拦都拦不住你,这会子你该避一些。”
曹氏跺脚道:“我不进去谁进去?”欲挣脱幺姨娘的手。
幺姨娘拉住她,道:“先让贵圆和玉圆进去吧,等过一会子,我进去瞧一瞧。如今大夫在里头呢,不知这几个大夫如何,若不行,听说早前差请过的白家医术高超,我看也要让二老爷去请才好。”
曹氏慌道:“你说头先来的白大爷?哎哟,怎这么严重了呢?二老爷回没回?”
幺姨娘摇头,又转脸去看郡主、秦氏等人,其余人满目担忧,脸上挂满了不安。
那会儿,贵圆和玉圆把提盒送进去了。
谁知,那二人进去没多久,就被意玲珑推赶出来。意玲珑横在门帘处,指着贵圆、玉圆说道:“别假惺惺的来,你们巴不得我们娘子成这样呢!这会子献什么好?”
说罢,将那提盒往外扔,瞬息,里头的金纸醉酒瓶子倒地,摔破了,浓郁的酒香,一下子扑鼻散开,极其呛人,另外那两样东西如滚珍珠似的,散落一地。
贵圆和玉圆又羞又怒,见太太们在,便委屈着脸面,躲在曹氏身后。
曹氏对意玲珑道:“姑娘要发火任对谁人不可?偏偏这节骨眼摔了命根子,诚心不想让你娘子好了,你娘子好不了,看怎么把孩子生下来。”
意玲珑道:“生?哼!死在一口气儿上了,看怎么生!横竖是你们造的结果,等你们老爷来了,我不得一一给你们老爷说。这会子老爷不来,躲着了?那我们该去给你们老太太说去!”
大声说完,意玲珑甩开帘子,扭头进去了。
外头站的人,吓得面目浑白,不知所措。
秦氏唉声叹气道:“瞧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年怎么的了?老太太要是听说了,如何得了!”
言语间,是有埋怨曹氏的意思。可不是呢?东府小姨娘生孽胎妖儿,正在遮掩的当头,还怕遮掩不住让老太太知晓呢,如今添北府这等事,闹大起来,老太太可不知道?不就注重了?注重起来得大责大怪了。
郡主安慰道:“太太,还没到那会儿。大夫不是在里头么?”
秦氏道:“这大夫一个赛一个不中用,你我看走一波又一波,你是安慰我呢还是安慰二太太。”
曹氏有些厌烦,白了秦氏一眼,冷冷道:“话说这是北府的事儿,太太不必这般着急。生孩子的事儿,男人们急还该,我们急什么呀,又不是没生养过,一时半会出不来,血多了些许也是有的。人家头一回生呢,太太埋怨这些不知什么意思。我个主家太太还没急呢!”
秦氏道:“放在哪一日前我不关心,何苦在节骨眼闹呢!我还不想过来呢!”
郡主劝道:“太太两位别急,有什么好好说,议论议论,商量对策才是正经。我们这会子在外头闹,也分担不到里头人的痛苦呀!”
曹氏和秦氏甩袖叹息,各站一边,两不相睬。
郡主去问贵圆和玉圆,里头现今如何,贵圆和玉圆摇头,大约是说:“不给进去瞧,才想进去被赶出来了。几个婆子从里头端水出来,排在墙边,一汪一汪的红。”
郡主道:“可还叫着呢?”
贵圆说:“我们去的时候不是叫得大声么,才刚进去,见没声儿,我还以为生完了。”
郡主摇头。
幺姨娘道:“到底怎么回事?那姑娘口口声声说伤着了,这生和伤,难道是我们听差了?”
贵圆和玉圆不敢回嘴,怯怯地望曹氏一眼。
曹氏在火气上呢,当没听见,幺姨娘得不到回答,便不再问了。
这事,曹氏当没听见,自然是心虚。论起来,这事得怪她。那日庄琻等人去红楼折芳桂,与意玲珑发生口角吵架,因误伤到庄琻,曹氏来了,一众人追到篱竹园讨说法,谁料娜扎姨娘为留住意玲珑,拔下钗子划伤手,流血晕倒了。
篱竹园的人要出去请大夫,娜扎姨娘不给去,怕请大夫来,会让庄府的人知晓,又得追究,一旦追究,会将意玲珑赶出去。遂而,忍气吞声。谁知,娜扎姨娘晕倒后,体下出血,忍了几阵子,血仍旧止不住,意玲珑便顾不得娜扎姨娘忍让,自行跑去找曹氏要大夫。到曹氏那边,因不见人,意玲珑一气之下,跑去庄琻那边撒气,最后踹了一脚门,将屋子里的姑娘吓个半死。若不是娜扎姨娘差人来叫回意玲珑,怕是还得闹下去。
到了晚上,娜扎姨娘肚子开始剧烈疼痛,感觉肚子里头滚着一颗火球,又热又涨,摸它,还感觉抚一颗圆肉石头,竟硬得不似肚子皮了。
篱竹园的姑娘们怕事儿,在一旁只知道哭,经了年事的婆子伺候一会儿,说是要生了。烧水的烧水,叫人的叫人。这又跑去找曹氏。
曹氏经东府一日的折腾,精疲力尽,又因篱竹园今日闹得凶,不想搭理,只回说:“你们这些婆子没生养过?接生下来就完了,何苦给我报告?难道我会接?我要给她接?也要挑时候挑人看合适不合适!”
此处,曹氏自有打算。所谓打算,不想给她们找大夫来,因为里头涉及至关重要的事。
请不动曹氏,想寻二老爷,可巧二老爷出去会商客,这几日不在家。没得法子,去找人的人回来给意玲珑如此这般说。
意玲珑负气,甩手踢门,说不管了,回到自己屋子里,愤怒道:“那就等着生吧!大家伙听着叫喊,能硬心听一夜,那就一块儿听吧!我就陪着,躺着舒服我的,又不是我生,关我什么杂毛事儿,横竖辛苦我们家娘子了。到底是你们庄府里的人呢!”
到了夜中,娜扎姨娘喊得跟杀猪似的,血流了一床。除了婆子在,其余人一概不敢接近。因流血,婆子们找来布块,一块一块的揩抹,热水一趟一趟的热,刷洗了褥子又怕染湿了被子冷到孕妇。总之,折腾来折腾去,也没见生。
至下夜,忽然听闻闹妖怪了,起先北府里敲锣打鼓的来追,追了好一会子,又说往东府去了。这些闹事,谁还管得了篱竹园有喊声,管得了娜扎姨娘要生产?心都在抓妖上去了呢!
曹氏母女几人怕呀,聚在一屋不敢出来,因二老爷不在家,曹氏主张低调些,别因这闹到老太太中府去打扰她,故而吩咐下人们增加人手巡逻把控安全,又差人去中府打听老太太动静,递话给竹儿,预先帮圆场,提前安抚老太太,总之要遮掩住。子素在镜花谢院门内听到的,便是此节了。
曹氏这等安排,煞费苦心,为的就是保住二老爷的颜面,保住自己北府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毕竟管理家业,北府乃是头等人家,连这些小闹事都摆平不了,岂不叫老太太责怪,叫其余各府笑话。
因说妖怪闹到东府,曹氏心生一计,借题发挥,想着妖怪必出自东府,那东府可是生了个妖孽呀!为了走出一条后路,等到晨早,她赶紧让人去中府找梅儿,让梅儿想法子寻仙姑求神问卜,弄出一些预判言语来,好让她到时有说辞。
梅儿顶不过曹氏的求,冒险进佛院,真见到纯光尼姑了。她慌慌张张把闹妖的事给尼姑说,尼姑算了一会子,也没说什么话,拟出一张纸条来,交给梅儿,这才问一句:“我住的这府院里有位姑娘,住在哪一屋?”
梅儿怪问:“仙姑是问琂姑娘?”
尼姑微微一笑。
梅儿道:“住镜花谢。”
说话当间,忽然听到外头有人说话,梅儿心慌,拿了纸条要赶出来,可走到门口见庒琂跟竹儿在那里说话,不得以,赶紧抽身又缩回来。
到了里头,梅儿心惊胆战地对纯光道:“可吓死我了。琂姑娘在外头呢!”
纯光听了,赶紧出来,隔院墙花窗往外看,正看到庒琂和竹儿说完话。那会儿,庒琂转身出去,纯光看到她头上戴着一朵红花。
之后。
梅儿见有机会出门,跟纯光说要走了,纯光忽然想起了什么,直把梅儿拉住,道:“姑娘留步。”
不容梅儿怪异反应,纯光已夺下那张纸条,道:“只怕我要给太太说的不够详尽,我再写清楚,劳姑娘再等一等。”
后来另写的纸条,便是曹氏给庒琂看到的那张。
纯光重写过了。
纯光让梅儿务必给太太如此说:“妖居住的地方就在纸里,藏头跳字读,便知了。”
果然,曹氏看了纸条,藏头跳字推敲了一阵,终于落定“镜花谢”几个字。这才断定镜花谢庒琂与闹妖有关,若这样推断还不够严谨,纯光特地加“红花”指示。
庒琂头戴虞美人,那花在头,正红艳,不是她还有谁?怪不得曹氏立马要她留下问话。
此处说是问话,又是曹氏留下一条后路了,曹氏急忙下的计策,虽不够完美,可扣下庒琂,实是无奈之举。
总之,仙姑忽然给出的指示,对曹氏而言,百利无一害,一举多得,妖孽事端推的干干净净不说,还能将篱竹园的祸端推给庒琂。曹氏整年来的盘算怨恨,也能有个了结了,便是将庒琂赶出庄府!
因此,幺姨娘和郡主等人有疑问,即便问出口了,曹氏也当是听不见。
此刻,曹氏不打算在明面上摆出来与众人议论,她想等晚一些再审问庒琂,让她写出罪状证据,好拿捏来自保,届时,才能让人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