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结果,也就只有一人评断,其他几家应声附和而已。评断人是郡主,她代理公布。
为这事儿,太太们言语周旋好一会子。
在看记名纸时,郡主有意不发话,谦让着诸位太太发言和裁定。可秦氏推托说不太懂这些,曹氏更是无心弄墨,姨娘们谁敢吭声?到底,只剩下郡主和幺姨娘,幺姨娘这人是有文墨的,郡主便向她要主意。
幺姨娘对郡主道:“都不错,如我选七姑娘,你们说我护短。我选二姑娘或三姑娘,你们也要说我,人家二老爷和二太太双份的赏,又归到自家去了。想来想去,都是好的,若规避我们七姑娘,也规避二太太家的,眼下在东府和西府两家选了。我看都不错呢!”
幺姨娘这话似乎奉承郡主,有心眼的人都听得出来,她明哲保身,将难题推给郡主了。她若选七姑娘,人人说她护短,那么余留下的人选中,郡主要么选东府庄瑜,要么选南府七姑娘庄瑗,自己西府的庄玝不可选啊!幺姨娘已把‘护短’这词说出口了。幸好,庄玳被否决了,可以不必考虑他。
郡主微微一笑,道:“举贤不避亲,让你选个头名来还需沾亲带故的。若觉得你七姑娘好,选你七姑娘我也没话,我觉着七姑娘年纪小,才气倒不小呢。”
幺姨娘回道:“五姑娘也不差,太太不要让七丫头灭她五姐姐的优秀,上头还有四姐姐,三姐姐,二姐姐的呢!”
话来而去,跟打太极似的。
秦氏有些听不下去了,连叠道:“哎哟,我说两位太太。张真人在世未必有你们武功高强啊!”
郡主与幺姨娘一时想不到秦氏话里的意思,异口同声道:“我不会武功。”
猛然想起太极宗师张真人,才想到秦氏话里绵针,耻笑人呢。
郡主脸红耳赤,稍稍举起手绢捂嘴角,遮羞了。幺姨娘不像郡主那般,倒是对秦氏道:“既然说武功,太太岂教了大姑娘,四姑娘必定也会。这一局红楼名,四姑娘出的名字是‘读书’,顼大媳妇儿也出个好的‘轩辕学堂’。真要选,你看是直接选读书呢,还是先入学堂呀?她两个武功不分上下。”
说着,幺姨娘先笑了。
秦氏瞟了幺姨娘一样,略是不满,道:“你知道我不太懂文墨。不像你们出身好,天天吃得好墨汤。我不说话,那是请你们代选了,全权交你们裁定,这会子又说这些话来为难我。看来,书读多了反记不到事儿。”
幺姨娘以为秦氏生气,遂而露出难堪僵笑。
幸好,曹氏作为主家人来劝和,道:“争个什么,依我看,我们四府的都别选了。个个儿都好,不过,我们推中府老太太家的吧,想必琂丫头出的是最好的。”
其实,郡主也是这意思,可是庒琂毕竟也属于西府的女儿,自己真出口定庒琂,也避不了自揽护短之嫌,因而迟迟不敢表示。如今曹氏说出口了,郡主就假意顺个人情,道:“我们来北府吃席,一切听主家太太的。主家太太都发话儿了,那就遂主家太太的愿吧!”
曹氏摆手连连,道:“哎呀呀,我也只是说说。到底,是三太太你文墨精通,比我们好啊,你定,当我才刚放屁就成了。”
曹氏说完真不言语了。
秦氏冷冷一笑,对郡主道:“三太太,听她的吧!”下巴朝曹氏昂了昂,大致是要郡主听曹氏的意思选庒琂。
幺姨娘也点头称:“我也觉着琂姑娘出的名字好,‘折桂’,寓意我们玳儿、璞儿早日登科,金榜题名。”
郡主为难尴尬,勉强挣扎出半点儿微笑。
于是,郡主照几个人的意思,前来公布,公布前,先向老太太禀明。
那会儿,庒琂跟庄玳说自己想写祭文,不想抄佛经。恰时,郡主走过来,对老太太道:“老太太,我们几个参详对照,比了几回,终于选出一好名字来。”
老太太示意孩子们寂静,再问郡主:“说来听听。”
郡主有些犹豫,再回头望太太们的脸色。太太们都含笑对郡主点头。
庄玳急了,催促道:“太太,选谁拟的名字呢?”
郡主道:“总之,没你的份儿。”再对老太太笑道:“孩子们给自己学堂取名,费了许多心思。单从字面来看,可见用心推敲的……”
没说完,老太太摆手了,笑道:“直说无妨!”
郡主稍稍点头,身形躬曲,微端小半礼,坚定地道:“综合太太们的意思,选琂丫头,她拟的名字是‘折桂’二字。”
老太太似乎意料之中,听了之后,没显得很意外,也没表露惊喜,只见她伸手朝郡主。郡主识意,赶紧将手中的记名纸递给她。
老太太接过纸张,端详了一会子,嘴唇默念着,完毕,递给庄玳,令他给自己念一遍,并解说这些名字的来历和含义。
庄玳按老太太的要求,将拟定的新名字含义、典故都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老太太点头道:“这样说,果然是琂丫头取的名字要诚恳吉祥如意些。”
庒琂很是意外,不自主地倾身向前端礼,先给老太太端,再转身向太太们端。
老太太受了礼,道:“若非琂丫头你名字带吉,我倒觉得七丫头的好些,深意不必说,像个读书人该有的,难为她年纪这样小。你大嫂子的那个也不错。可惜玳儿的了,跟他二姐姐三妹妹都没法儿比,还遭他老子一顿骂。玩性大了就这样,日后,由你们监督着,一定给我拧住他耳朵,让他上心读书。”
姑娘们听到,端礼应答。
虽然庄琻和庄瑛未被老太太褒奖,听到选出好名字了,也都高兴。毕竟红楼是北府的,有了名字,总归也是北府的地方。
庄琻跳上炕,挽住老太太的手道:“老太太,那这事儿就完了?”
老太太不解,道:“那你还要如何?还要我选你的不成?”
庄琻扭捏娇嗔,道:“我不是那意思。老太太总敌对我,我说个什么都得有目的似的,把我想得忒坏了。”
老太太道:“那你叫我如何作想呀?”
庄琻道:“才刚说,选谁的名字有赏,这会子琂妹妹得了名头,你们实现不实现诺言呢?实现了,我们好准备着吃晚饭,今儿是三妹妹和四妹妹的生日呢!”
这话提醒太太们,也提醒老太太。是的,今日是庄瑛和庄瑜的生日,如今,给取名字的事儿搁置了,众人像是忘记了一般,竟无人关心。
庄瑜听庄琻那样说,对她此前怀有的怨言,一时间烟消云散了,好感重回昔日。她主觉地上前来拉住庄琻的手,表示感激。
庄琻也当此前没发生过任何不愉快,快意携住庄瑜的手,继续道:“看吧,寿星都站得不好意思了。”
尔后,曹氏名人拿银子来作赏不在话下。
从这儿开始,众人起身,拥护老太太步入生日家宴。那时,曹氏看到老太太赞同庄琻的话,便悄悄的让贵圆去准备了,等庄琻跟老太太斗完嘴巴,那边刚好摆席整齐。
贵圆来请两回,众人才去。
入席。
老太太与四位太太一桌,两位寿星分别坐在她左右,姨娘们一桌,姑娘们一桌,因庄璞未归,庄玳跟姐妹们同坐。
举筷子之间,老太太示意太太们不必伺候自己,即是不必给自己添菜增汤。
曹氏那会子没入座,还在招呼下人们再端热菜来,所谓热菜,是‘猛虎鹿肉炖凤凰’,这道菜用鸡汤炖煮北境雌虎骨头肉和鹿脯肉,很是养生保容。
老太太自然吃过,如今再见这道菜,却道:“我还说三丫头和四丫头生日,不过是吃肥鸭子和瘦母鸡罢了,弄这些大菜,可见太太们对姑娘一视同仁。”
曹氏尴尬一笑,里头委屈只有自己知道了,这道菜不正是为老太太准备的么?
庄瑚道:“二太太是借姑娘们的春花送老太太这尊大佛,可好了,太太们因此沾了好处。”
曹氏抿嘴笑,眼神勾勾的望庄瑚,挤了下眉头。
庄瑚一面说,一面接过那炖肉,放在老太太前面,又拿起小碗去盛,还没盛一勺子,老太太发话道:“给太太们吧!我不吃这个。”
众人惊讶。
幺姨娘道:“老太太不是最爱这道菜么?怎不吃了?”
老太太嘘出一口气,道:“给我准备两碗素面即可。”
众人大致明白了。老太太如今是供佛养身的人了,开始吃斋食素了。
一桌的菜,颜色鲜艳,一盘盘如同翡翠玉石珍珠,让人看着舒心,望着垂涎。老太太不吃这个,谁还敢动筷子?其他桌的姑娘、姨娘们更不敢动了。
最后,老太太道:“你们吃吧!跟我又不是同一扇嘴巴,我吃什么,不需你们跟着吃什么。或你们吃什么,我也不需跟着你们享受。总归有我自己的吃法。”
众人勉强吃一些,而老太太仅食用素面,还吃了两碗。
吃完,漱口洗手,再移步到里间客房就坐歇息。刚坐好,曹氏上来给老太太说:“请戏怕担扰老太太的清神,没活动,又怕老太太烦闷。所以我提前备了个玩乐,如今,请老太太示下,我才敢叫出来。”
老太太微微张眼,看了曹氏,道:“是什么?”
曹氏卑微躬腰,低声回到:“苏州马调。”
老太太眉头一皱,没明白似的,寻思着什么来。
曹氏补充道:“弹评说词,讲戏说书,没一样不会的。”
老太太嘿嘿笑道:“你当我没见过世面呢?马调尚可听听,丰帝时多兴的。”想了一下,再问:“会不会《珍珠塔》?”
曹氏懵了,这些曲艺说书编目,自己不太懂,之所以要请人来闹热,也是忽然想起的,毕竟生日宴,老太太主场呢,没个闹热不成活动呀!因请戏台子过于普通,老太太又常听,怕请来戏台子未必能入她的心,所以选来选去,就选弹评,略是安静一些,声音也小一些,对两位孕妇也好。
眼下,曹氏听到老太太问《珍珠塔》,她真回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