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扎姨娘用了药,挨到半夜,略觉舒坦些,迷迷糊糊睡下了。
老太太这才集合府中人等到北府大厅训话,问责。
这一问,问出几段事故。
老太太首当知晓狼狗出现,袭击导致娜扎姨娘惊吓。她问:“那狗是从何而来?”
曹氏尽是表现憋屈,一味的哭泣,于是,由贵圆应答,她说道:“我们也不知,太太听到狗叫声,又听到有人跑来说,篱竹园有大狼狗咬人。所以,太太不顾危险,叫人拿家伙来保护。太太来的时候,正好是姨娘倒在地上,若不是太太极力去驱散,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太太还被狗抓了呢!”
说话间,仆子们把打死的二郎神抬进来。老太太戴上眼镜端详一会子,说这狗并非家养,毛色又如此熟悉,端了一会子,想起道:“东府的狼狗没处理掉?”
因而,怒目瞠视秦氏和庄瑚。
秦氏和庄瑚傻眼了,一愣对一愣,很是冤枉,又不敢顶嘴。
老太太威怒道:“去,把大老爷给我叫来!”
仆子待要出去,曹氏的另外个丫头子玉圆急走出来跪下,哭道:“老太太,这畜生从哪儿引来的何须问大老爷,我就知道打哪儿来。”
玉圆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模样,说道:“早晨太太去老太太那儿请安,篱竹园在这里施法拜妖。多半是她们自己惹来的妖怪。昨日我还听说,她们这里出妖怪。可是我们太太不信这个,常日里老太太叮嘱,不能传这些谣言。我们就没说出去。不信,老太太问问底下的人,看是不是呢?”
说着,庄琻也踏出来附和:“确实有这事,我还把丫头们骂了。原以为是讹传。后来我去东府找四妹妹,琂妹妹和玝妹妹也在,都知道这事儿。”
老太太听毕,凝视一会子庄琻,又望庒琂,久久不能成话。良久,老太太道:“荒谬!世间岂有妖神鬼怪?难不成,这狼狗也是妖怪?你们不需给大老爷台阶下,这狗分明是他从北境带回来的孽祸。”
其实,二老爷庄禄知道狗的来历,只是怕责骂牵连,没言语,也是在思考如何应对。
庄琻想起昨日母亲曹氏被狗吓的事,是跟意玲珑有牵连,思想要不要把这事儿捅一桶,好叫意玲珑来担责,正要出口说,只见贵圆站出来了。
贵圆道:“老太太,我还知道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老太太怒道:“说!”
贵圆怯怯的看了一眼意玲珑,又看一眼庒琂,道:“昨日,我似乎看到意姑娘跟这狗玩。如说谁带进来的,我不敢说别人,也不敢说是大老爷,可我似乎见到意姑娘与狗亲近了。还管那狗叫什么‘二郎神’。太太常说,篱竹园处事与府中不同,毕竟是外来的人,不熟悉我们的规矩也是有的,所以我见到这些,也没说出去。今日,我看到琂姑娘也跟这狗玩耍。想必她们是要好的。才刚玉圆说篱竹园拜神,是有些惊吓过度,胡言乱语了,请老太太饶她一回。”
庒琂想为自己解释,可哪里有机会出口,贵圆又叫丫头子来作证,说琂姑娘今日确实来北府找太太。等老太太问曹氏,曹氏说没见到庒琂。后头丫头再作证说琂姑娘跟三喜拐去荒院。
这才牵出狼狗关的地方。
老太太命人去荒院看,到那里,没见到什么狼狗的影子,倒看到地上有几块被撕烂的手帕子。那撕碎的手帕子一路的撒到篱竹园外头。
出去捡到碎帕子的人回来,将它交给老太太看。老太太看,没话。众人又传下去过目。姑娘们都觉着眼熟,议论说那不正是庒琂的手工刺绣么?
手帕轮到庒琂手中,她看了,上面绣的是:浴火凤凰衔金如意。
这块手帕当初是给曹氏的。当初绣手帕时,庒琂揣摩过府里人的性格和位分,做帕子手绢,每人的刺绣花样皆不同。定给曹氏绣的是凤凰,想用凤凰之霸气和贵重来形容曹氏,再金如意讽刺她拜金之相。那时,曹氏送给庒琂一双楠木筷子,讽刺她从外头来的,警告她要学会懂得拿捏生活。庒琂因此加了金如意回讽曹氏拜金,瞧不起人。
这碎帕子从荒院到篱竹园,明眼人看得出,是有人成心将帕子剿碎,引狗出没。只是无人会去怀疑曹氏,才刚丫头说意玲珑和庒琂与狗亲近,除开意玲珑引来狗不说,另外能引来狗的人便是庒琂。
这帕子绣工是她,显而易见的结果了。
老太太想保护她,当下一句都不能说,也没得说。
庒琂攥住碎帕子,心凉意冷,再环看周遭人等,个个目光质疑。庒琂心里琢磨:不能出口说这是自己送给曹氏的,毕竟那图案,除了自己人知道,只有曹氏的人知道;那日送给曹氏,庄瑚虽然在场也没仔细看到,她肯定不好出来作证,再者,庄瑚想必也不愿意蹚浑水。
但是,庒琂还是为自己狡辩,撇开手帕子而说其他,道:“我听说头日太太被狗惊吓,所以今日来瞧瞧。后来看到太太发火,才绕道从那院子门口过来,想顺道来瞧瞧姨娘。”
虽然用这话为自己狡辩有些牵强,可事实如此啊!只不过,并非真来瞧姨娘,而是来质问意玲珑。这里为何不敢正面说找意玲珑问话?因庄璞为关先生惹出命案,老太太至今还被瞒着,所以此处,庒琂打死不能说找意玲珑,怕老太太追问下去露馅儿,事态扩大牵连西府,牵连庄璞。
老太太道:“这么说,与你不相干了?这么说,那狼狗头日就在了,你北府太太早就知道了?”
庒琂委屈道:“请老太太明察。”
庒琂知道如今点明并暗示曹氏做鬼,曹氏必定怀恨自己了。因此,庒琂回话给老太太当间,微微看了曹氏一眼。曹氏咬牙切齿,目光放怒。
老太太略是看一眼曹氏,没直言追究,只对庒琂道:“她们亲眼见你跟狗儿玩耍,怎么说的?”
庒琂道:“我没有跟狗玩。那是我跟三喜拐弯来篱竹园,恰巧经过院子门口,听到狗叫,我跟三喜害怕,脚跟又发软走不动,所以站在那儿矗了一会子。后来,狗不叫了我们才走。并没有跟狗玩耍。”
老太太指着那些碎手帕子道:“这如何解释?不是你跟狗玩耍,拿它逗的狗?”
庒琂闭口,眼泪在眶里打转,委屈难当。
老太太见庒琂没话应答,又转话头责问意玲珑:“丫头!你又如何解释?狗是你带来的?你是诚心吓唬你太太是不是?”
意玲珑冷笑,深深看了一眼二老爷庄禄:“老夫人怎不问问二老爷,我怎知道了。”
老太太怒道:“放肆!”
意玲珑不受恐吓,满脸讥笑,挺起胸脯,道:“是,是我引来的!可我明明关在笼子里,它怎么自己跑了?明明有人放出来!老夫人该责任是谁放出狗来惹事儿!养狗的有何错?我还见到府里养有几条呢,个个儿都喜爱跟它们玩,也没见咬谁了。”
听毕,庒琂的腿脚松软,意玲珑这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至终而言,是落井下石,推责给庒琂呢!手帕子是自己绣的,若说有人诚心放狗伤人,那不是自己还有谁?物证在此。
好在老太太避重就轻,继续问:“你这狗从何处带入府里?”
意玲珑傲气道:“我作法呀,我会妖术!今日在院子里做法,你们都瞧见了。”一面说,一面讽刺地望二老爷。
二老爷庄禄站不住了,先叹一口气,再站出来,最后向老太太面前跪下,道:“老太太息怒。这不关篱竹园的事儿,是我跟大老爷不忍心放出去,又抬回来了。原想这一二日弄出去,想不到呀!”
听毕,老太太拍案而起,指着庄禄道:“那你死不吭声!是有意抵赖?我……”一时气过头,坐下,舒缓后,又道:“你府里的人,出事儿了,你自个儿担着!”
众人没一个敢言语。
后儿,老太太再道:“狼狗是畜生,没头脑,你们个个儿是活人,难道也是没头脑的?篱竹园出了事儿,你们自个儿担着,活该呀!有个什么事儿,你们跪祖宗说去!”停了一会子,吃口茶水润喉咙,接着道:“篱竹园出妖怪是谁传的?”
老太太的意思传说妖魔鬼怪的人,该抓下去杖责,再撵出去永不续用。
应曹氏安排送鸡汤到篱竹园的丫头子怕事,赶紧趴在地上说当日所见,后来篱竹园的丫头也怕受牵连,都出来附和,口口声声说见到白发发光的妖怪。
意玲珑慌了,担忧有人去搜屋子,白发鬼母此刻在屋内床上躺着呢!
幸好,丫头们该口又说:“兴许,我们眼花看错了。”
于是,意玲珑假装镇定,笑道:“我才刚说了,我就是妖怪!你们不信。我平日喜爱装神弄鬼,只因你们老欺负我们篱竹园。我会功夫,我要是用功夫来打你们,你们又说我什么什么,那好,我用这法子总可以吧?说到底,我还不是为娘子肚子里的孩子。要是你们看不惯我,我走!保护娘子请二老爷另请高明吧。”
庄禄连连使眼色给意玲珑,让她适可而止。意玲珑识趣,闭口了。
庄禄哀求老太太道:“姑娘生性活泼,府里人该都知道了。在外面,都是姑娘一直照顾里头的人,她出去了我不放心啊!担心外头那些人,又拿刀子进来拐走……”
庄禄的意思是娜扎姨娘的族人会来生事,夺回她。留下意玲珑,为了保护娜扎,保护孩子。
老太太长长叹息,说头痛病发作难受,不管了。老太太心中知晓,此事要怪,不能全怪意玲珑,引来狼狗的人可是二老爷呢,如今迁怒给丫头意玲珑,会惹来非议,即便要迁怒,也该迁怒自己人。临走之前,老太太又去看一回娜扎姨娘,看到她安详睡着,稍稍定心,吩咐曹氏:“明日再请大夫来瞧,细致看有无大碍。”
曹氏听毕,如获重卸,急着应答领命;她还担心,万一老太太诚心管起来,再差人请大夫来瞧,就包不住了。
对于庒琂的处置,老太太如是说:“琂丫头,虽说此事繁杂,不是由你而起,但也因你而祸。你仗我平日爱护你,你越发肆意无礼了。你去看望太太,为何绕道?这般行径放到宫里,你这是有意窥探,不怀好心。虽说好心,终究办成坏事了,所以,此次我不护你。既然你落在西府,是西府的女儿,从今夜起,你跟西府太太回去,由她教导教导。不必跟我回镜花谢了。”
庒琂狠狠的掉泪,一句话不敢反驳,直立立跪在地上。
老太太又吩咐西府的三太太郡主道:“回去该处罚的处罚,怎么个教育,不必知会我。此事,须教育得让二太太心里舒坦了,才是教得正当。我就是这意思。我乏了,回去歇了,你们各自的祸端,各自受着吧!别一日日让我担惊受怕的。我年纪大,受不了。”
郡主端礼应和。
今夜,祸端就此了结,众人各自回府不提。
庒琂很是懊悔没听子素的话,贸然来北府。今夜之后,自己不能从容而居了。搬去西府,郡主怎么个教育处罚,还不知将是什么结果。北府曹氏,有意剿碎手帕子栽赃,可见曹氏的心并非常日那般善良,早想对付自己了。
众人陆续出篱竹园。意玲珑跟了出来,特特地到庒琂跟前,恶狠狠对她道:“没想到你的心这般歹毒。我还以为你多善良呢。你求我的事儿,烂到肚子里吧!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那一刻,庒琂无地自容。
因为,郡主、曹氏等人深深地凝视自己。
似乎,她们想望穿庒琂,想质问她:你与意玲珑到底密谋何事?
庒琂摇头,百口难辩。亦无须再辩。
如今,对付自己的人,岂止曹氏?还有意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