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庒琂主仆从东府离去,老太太众人聚在庄顼床前还议论好一阵子。
那时。
曹氏说许多关于慧缘的好话,把她跟庄顼的亲事再言语一番。明话道:“亏了慧缘,不然大爷哪里好得这般快。又是这样光景,何不早早娶过来,了大爷终身大事不说,还多一个贴身照顾的人。”因此,再打趣问大老爷是否瞧清楚慧缘了?
大老爷哪里瞧清楚,一心都在儿子身上。
曹氏道:“大爷这病来的莫名其妙。大夫都评不出个一二来,我寻思,该个喜事冲一冲。都在节儿上,迟办不如早办。兴许大爷没准就全好了,日后康康健健,不都是我们想看到的?”
庄瑚一旁附和:“太太说的极是。”
老太太没言语,望大老爷发话。
大老爷道:“我这一来去,府里接二连三,是出许多的事儿来。好也罢坏也罢,总归过去了。可老太太想过,这……这才半年不到的功夫,这……不合适!”
大老爷庄熹所言不合适,多是因妹夫卓一君离世不久,庒琂还在自家府中。他不好点明了说,只说半年不到,老太太岂有不懂之理。
庄瑚道:“话说喜事不嫌多,我们府上几喜临门,全托老太太的福荫。老太太将添得两乖孙不说,二老爷还得一个天仙般的人?若说大哥哥要办,我是觉着没个什么,喜上加喜。”
曹氏连声赞,此刻一点儿都不介意说二老爷纳妾,也不责怪庄瑚言语失分寸了。
因此,老太太才道:“我的意思等顼儿都好了……”
话未停,庄顼一骨碌坐起来,笑道:“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引得众人大笑。
看到庄顼这般情景,老太太开怀极了,连连改话道:“那就传慧缘正式来见见,你们老爷还不曾好好见过。”
郡主听完,道:“老太太高兴糊涂了,哪有未过门的媳妇儿提前让公婆相面儿的?她娘家肯,姑娘也害臊不是?”
老太太连连打嘴。
曹氏道:“能有什么,都在一府上的。”
幺姨娘道:“老太太,如不然看姑娘的意思。姑娘若愿意来,就见一见,不愿意来,我们过去见见,好说也该提一下定礼提亲的事儿,大老爷不好去的,晚些由我们送老太太回去,顺顺道就过去了。”
老太太说使得。
曹氏拍手笑道:“既这么着,还不赶紧送礼过去,让人知道大爷是有诚意的。没糟蹋人家。”
庄瑚便叫人进来吩咐要送礼。老太太那时想了想,补充道:“才刚说让姑娘害臊,这会子张扬过去,姑娘们的脸面未必搁得住。要我说,送礼使得,琂丫头和阿玉姑娘也少不得。有心人自然明白,也不能让阿玉姑娘心寒。别转眼所有的谢意都往慧缘那儿去了。”
众媳妇儿急地称赞,百般附和。
于是便有老妈子送礼到镜花谢一事。
如今,是晚。
老太太领着秦氏、庄瑚、曹氏、郡主、庄玳及她们仆众过来。
庒琂得了先报,出厅门迎接。
竹儿和梅儿扶着老太太在前,没上台阶,庒琂就飘然下来替手,扶住老太太。
进了厅,转进里间,坐炕上。
子素和三喜去端椅子给太太们坐,刚坐好,阿玉也进来了。
老太太见到阿玉,急向她招手,感激地让她坐在自己跟旁。阿玉坐下。
老太太道:“怎么不见慧缘丫头?”
庒琂回道:“她觉着今儿给添麻烦,怕老太太责骂。央我在里头躲一躲。”
老太太笑道:“哪里的话,你瞧,太太都亲自来谢了。快请出来。花都摆上来了呢,佛就不愿意现身?”
乐得大家开笑。
庄玳活泼,自己跑去找慧缘。
在庒琂的卧内,看到慧缘攥着手左右走,心神不定。
庄玳使坏,轻轻到她跟前,唬了慧缘一跳,拱手道:“大嫂子今儿不敢出去,为何?”
说着,不等慧缘脸红,他自己先笑了。
慧缘羞,红脸,眼里掉下泪来,道:“三爷何苦来耻笑我!”
庄玳捂住嘴,再作揖道:“是我不好,鲁莽了!求大嫂子原谅。”
慧缘一扭身,往角落去。此时,三喜走进来,道:“老太太叫呢!”因看到慧缘抽泣,三喜瞪住庄玳,“三爷来请人,人请不出去,还把人给请哭了。真是奇了,不知什么道理。”
庄玳连连打嘴,赔罪地:“怪我怪我,我一时高兴嘴里乱说。那请喜姑娘给慧缘姑娘劝说劝说,请出去吧!”
三喜哼道:“你们庄府忒欺负人了!先是欺负我们姑娘,后……”
三喜嘴巴没个笼头,关不住口舌,慧缘虽羞怒悲哀,终究心系庒琂安危,哪里能让三喜胡说给庄玳知道。连忙转身拉住三喜道:“我去!”
慧缘有意打断三喜的话。
三喜没想到慧缘的担忧,只觉得她故装姿态,便冷下一副脸。
慧缘伸手请庄玳先行,自己后跟,三喜在最后,竟没一点儿脸色。
到了外头,听到老太太等言言笑笑,奉承阿玉和庒琂等语。慧缘款款走出,向老太太等人端礼,完毕,自觉站到庒琂那边,因看到子素在庒琂身后,她便站在子素旁侧。
曹氏见状,起身过去拉住慧缘,指着丫头搬凳子来,后让慧缘坐下说话。
曹氏道:“哪里让有功的人站着。”
子素和三喜再劳动端来茶水,献上,让各自沾了口。老太太方叹息道:“东府还说要办个庆祝,贺喜老爷回府。依我看,延几日办也妥。”
曹氏道:“都是喜事儿!我原想老太太开门见山了说,老太太又爱顾及丫头们和太太的脸面。那我说吧,我们打算……啊,是东府大爷的打算,这明日去慧缘你府上提亲!正正式式过礼儿。因你父亲母亲不在旁,我们寻思该来给你说一声,给你姑娘说一声。你父母不在,你主子姐妹在,也该说的。老太太,是这意思不是?太太,别怪我嘴巴寒碜啊!”
老太太微笑点头。
庄瑚见机笑道:“那日慧缘她母亲出去后,我跟二太太思想着已安排下去了,在我们府隔街找一处宅子,也很是体面。让她二老搬进去住,后儿慧缘姑娘过门就从那儿过。那宅子离北府后头紧邻,往后有什么二太太也会着手帮助。”
秦氏道:“辛苦二太太了。”
老太太道:“是她分内的事儿,甭感激她。倒是我们自顾说。”望了慧缘,“丫头你觉着如何?”
慧缘端了礼,红脸勾头。
庒琂也难堪,总归比慧缘说话妥当,便道:“就按老太太和太太们的意思办。如要慧缘回过去,改日我送过去。”
郡主道:“你那身子骨,就好好呆着,府里丫头婆子多,让送过去不嫌劳动的。还有你大姐姐护着呢,你何苦出去凉风。”
郡主及时出口,不想庒琂出去抛头露面,怕生事端。
因而,庄玳也道:“是的呢!妹妹好好呆着就是了。过不得几日,慧缘又进来了,还是一家子在。”
慧缘勾头听,眼泪一直掉,众人以为害羞或是舍不得的那种姑娘心思,都笑着看。唯独庒琂看到她眼泪,心中触动。
如此,算是定下慧缘的事。
次日。曹氏和庄瑚夫妇操持,把提亲面礼等事宜都办妥。曹氏又差人把慧缘父母接去那处新置的宅子。同时,老太太一头叫人来看日子,最终定在十月初十,虽然紧迫,但是好日子难得,又有十全十美之意。
庄府差人送慧缘出府前,庒琂特地向竹儿打听慧缘母家居住的方位,还有提亲都有什么礼送去给她家。竹儿知无不言,说是十分厚礼。东府出的金银珠宝连箱的抬去,吉祥生禽,也比常人富贵家府的多两倍,床置棉布,绫罗绸缎还不知道多少。有这些话,庒琂安心了。后又听竹儿说抬去的东西慧缘的父母不太敢收,说等过门叫抬回来。
庒琂没想太多,只觉着毕竟两位老父母,用不到,女儿近在隔街,日后照应更有保证。竹儿还说老太太原本要送礼物的,临叫梅儿去取,后来思虑不宜这般张扬,就没送,说留着以后给庒琂。
十月初三日,庒琂为慧缘打点好一些衣裳,让她好带出去。因这日午后,她要走了。
慧缘感恩,头夜一日的尽心服侍庒琂。
临行前,慧缘几次跪下给庒琂磕头,拦都拦不住。
庒琂对她道:“按理说,是我对不住你。你不必这样磕头,让我反而不好自处了。”
慧缘道:“是慧缘对不住姑娘。”
庒琂道:“或许三喜和子素不懂,我知你在帮我。无论别人怎看你待你,希望你看在我一份薄面上,不计较她们。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该懂的,她们会懂。你不必往心里去。你出这府后,我们日后相见,那是另外的身份了。”
庒琂说着,眼泪流出来。
那时年,这些话语也说过,只那时年是玙瑱进宫,她和子素说的。如今,又放在慧缘身上说一次,可见人事无常态,命运不由己。
慧缘哭道:“姑娘在我心中,永远是我姑娘。无论我日后在哪里,都记着。姑娘对我的好,我没齿难忘!”
庒琂笑道:“想到我把你拖进这泥潭漩涡,终究不忍。但我答应你,如有一日我能为我父母昭雪,追究下来,我定誓死保你。这点,你可信我?”
慧缘拼命点头,呜呜直哭。
庒琂道:“傻妹妹,哭什么。你的苦日子到头了,还不快欢喜,赶明儿我得叫你大嫂子了。你别是听见假装不应答,叫我难堪。”
慧缘哭着,没回。
庒琂再道:“我问了竹儿姐姐,她说府里都按外头数倍的脸面接你进府,金银珠宝有几箱子……”见慧缘哭得厉害,便不再说了。
两人处了半日,叙话半日这半年相处的时光,相互感激。
末了,庒琂依依不舍送慧缘出中府,原要送出外门,可慧缘不让,泪流满面握住庒琂的手道:“姑娘等我回来。”
庒琂点头,道:“等你回来。”
临别,慧缘深深给庒琂端了礼,庒琂如她,也深深回了礼,三喜和子素不是十分想回深礼,至终还是回了。
慧缘走后,子素和三喜扶庒琂回镜花谢。
进了院子,子素道:“如慧缘真心实意对你好,我理当愧疚这般待她。如她心怀乌墨,怕是养虎为患,日后祸起因她。”
庒琂笑笑,劳累劳心,不愿答复。
到屋里,坐下,叹息道:“真是要追究,错不怪人家,是我带她进来,又是这样的大宅府。你没听见,丫头下人们,跪着爬着都想上大爷那个位置。有这么好的位置,她当然有资格去要,毕竟她也没法子。”
三喜讥诮道:“姑娘还是一味给慧缘说话。当初来,还记得在庄府大门口?我们走了,她还巴巴的望着门口,不想走!想是心里早有打算。”
庒琂道:“有打算也好,无打算也罢!定了的事儿,你我能改?改变不了,接受也无妨。尽人心,听天意吧!我是没法子,她也没法子。”
三喜道:“姑娘口口声声说她没法子,也没见谁拿刀子赶她呀!”
庒琂道:“你哪里知道她的难处。她父母亲不是落在二太太那里了?如今住在隔街呢!他们家那些罪状身份,也不想抖落出去。日后,你们见人家,不必这样,就算为我,忍一忍又何妨。再说呢,也没见慧缘把我们怎么着,我们这么待她,有失公允。”
如此说,三喜才闭口。
子素也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