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下正五花,披荆斩棘!
三百下反五花,料敌先机!
三百下平五花,横扫千军!
“一、二、三、四……”她在口中数着,她故意背对着身子,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去看他。
阿沫,不要去看他!她对自己说。
不去看他,就不会难过!
他不是想让自己练好鞭法吗?那就集中精神,努力练习!
不要去看他!什么都不要想!
来,看着手里的这根鞭子,做个雁字双回环!第一圈蓄势,第二圈发力!鞭子再放长一点,轨迹要最完美!
软鞭在空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和着阿沫哽咽的数数声,她任凭眼泪肆意地落下来,丝毫不影响手里的连贯动作,倔强地就让它们风干在脸上。
连擦都不去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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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的背影,欣慰地笑了。
鲜血争先恐后地溢出他好看的薄唇,他终于再也站立不住,弓下身子跪在地上,压抑地无声地咳。
原来自己,真的,再也不能动武了。
不过就轻轻甩了几下鞭子,用来吓唬她而已,心口处那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的剧痛,就像是要把他活活撕开。他凄笑着看了她一眼,紧紧地按住自己胸口,手指拽着衣襟,将雪白的棉袍揉成一团狼藉。
一、二、三、四……
巧的很,他也在数着数,和她一样。
数一下,便挨过去一分。
他瑟缩着,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胸膛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像是要狠狠教训他方才的狂妄,砰砰砰的仿佛要爆裂开来。
每跳一次,就有无数血液剧烈冲击着他全身的筋络,他佝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一口一口,吐不尽的鲜血。
两百五十六……六百四十一……
一分分地挨着,在她做完九百下练习之前,必须好起来!
看着她!他对自己吼。
只要看着她,就能挨过去,就不会那么痛了。
眼睛有点充血,模模糊糊。但没关系,他看到了,那是她!那个小小的影子,那就是她!
空旷的场地上,长鞭发出回响,扬起阵阵雪花。她正在心无旁骛地努力练习,那么认真。
三百下正五花!三百下反五花!再加三百下平五花!
她的手法还有点不够娴熟,但每一下的轨迹倒是很饱满流畅。哦,看!她刚做了一个雁字双回环,蓄势到位,发力漂亮!
很好,沫沫。这样就对了。
你不能因为我,就折断了自己的翼。
原以为我们可以携手翱翔,去蓝天长空,实现你扶世济民的梦想。但现在,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地飞。
我会在最后的时间里,督促你多学本领,武功、法术、机关、阵图……你不是一直都想学我的四绝杀么?只要你肯学,我什么都教给你。
不过,这段时间里,我可能会比较严格。如果我太凶了,你不要怪我好么?我不是故意要对你生气,我,呵呵……
我,只是没有太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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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九百下最基本的挥击练习,阿沫终于停下来。她微微娇喘,里衣已完全湿透。
原来专注地做一件事情,真的可以忘记痛苦。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在想着璟华,唯恐他因妄动灵力而发病,一会儿又担心他高热不退而产生什么危险。
但两、三百下以后,她就完全地沉浸到鞭法中去了。她忘情地挥舞着,那支鞭就像与她融为了一体,如蛟龙出水,收放自如;又如长虹贯日,灵动恢弘。
现在一旦停下来,她还来不及喘气,璟华的样子又第一时间钻进了她的脑子。她像被自己的鞭子抽到了一样,立马回过身去找他。
“璟华!”
还好,他仍旧笔直地站在那里,只是脸色更苍白了一点。
她不安地审视着,带着一丝歉意,伸手去摸他额头, “璟华,你还好吧?刚才有没有不舒服?”
“我很好,”他似不经意地挡开她的手,用准备好的手巾温柔地替她擦汗,嘲笑她的紧张,“沫沫,你不用那么杞人忧天。”
阿沫见他没事,这才吁了口气,吐舌笑道:“我……我大概是太紧张了,我看你刚才用鞭子挥我来着,沅姐姐说你再不可以动武的。”
璟华的笑容依旧,他解开她的发绳,仔细地擦她被汗水黏湿的头发,“大夫都喜欢夸张,你看我大战的时候,都动武多少回了,也没怎么样。”
他掩唇轻咳两声,微笑道:“方才不过动了动手腕,连这都要发病,沫沫真当我是瓷做的么?”
阿沫站在他身前,由得他给自己弄头发,听了亦放下心来,喜滋滋道:“那就好,我想也不至于。对了,璟华,你看我刚才练得怎么样?”
璟华点头嘉许,“不错,要领基本都掌握了。来,你自己把身上也擦一擦,练得一身汗,别一会儿着凉了。”
阿沫马马虎虎擦了一下,就把手巾还给他,兴奋道:“那璟华,你接下来要不要教我新的?是抖击吗?还是连环击?”
她虽没有系统地学过软鞭,但从小跟着青澜混的,这些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鞭法其实并不难练。最基础的,就是刚才她练的那种五花挥击。等练熟了,便可以学习抖击。
抖击练到一定境界,可以做到直线来直线去,也就是常说的,一条鞭子隔着窗户眼儿里打人,打着了再立马抽回去,神出鬼没,无迹可寻。
等抖击的技法也练熟了,再加上原来的五花基础,就能产生无穷无尽的变化,所谓无处不可抖,连环开弓抖。
再往上,就能练“缠”字诀,练它的去势和深度。这时候就不再靠师父教了,而是靠各自的天赋和悟性去领会,做到鞭鞭相扣,无往而不至,无至而不破!
当然,这是普通的鞭法套路。刚拿到鞭子那会儿,璟华还忙着打仗,她自己一个人满腔热血,便按照平时脑子里的印象瞎练瞎玩儿。
现在璟华既然正式要教她了,那自然还是得听璟华怎么说。
璟华笑了笑,没接口说鞭法的事,倒是重新又拿了条干净的手巾出来,耐心地替她擦身上的汗。
他轻叹口气,对她摇头无奈道:“沫沫,我说了多少次,出了汗要及时擦干,否则便容易着凉。”
阿沫正在兴奋头上,心催着他最好快马加鞭地赶紧往下教。偏偏璟华却一点儿不着急,在那里擦完了头上擦身上,不停地擦来擦去,擦得她一点耐心都没有。
她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哎呀,没事儿,我又不是你,动不动就生病。我从小身体可好了!”
她刚说完,就捂着嘴,知道说错话了。
璟华的手明显一滞。
“对不起,璟华,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回过头,期期艾艾道。
他的笑容有点苍白,唇角却还是保持着弧度,“傻瓜,你又没说错。”
他顿了顿,声音略有些哑,“不过,我说的也没错,仔细点总是好的。沫沫答应我以后每次练完功,自己记得把汗擦干,好不好?”
“嗯。”她拉着他的手,仍旧是很烫。
她有点不安起来,从天亮到现在,除了中午那一会儿,他几乎一整天都站在外面露天的雪地里,中午又只喝了那几口清水一般的萝卜汤。
“璟华,刚才是我太着急了。你不能太劳累,我们回家好不好?你先回家躺一会儿。再说,天不早了,我还要做饭。”她乞求道。
璟华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淡淡道:“做饭这些事,以后都不用再操心,练好你的鞭法就行了。”
他将鞭子重新交到她手上,“你不是想学接下来的吗?我现在就教你,记好了!”
“沫沫,我要你把那些套路都忘记,一个都不要去想。你把这条鞭子想象成自己的手,手的延长。你想做什么事,手能直接做到的,鞭子也要同样可以。”
他就站在她面前,声音低沉,说到有的地方还隐隐有些嘶哑,但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就像在沙场点兵。
他努力地站得笔直,眼神清澈犀利。他面前只有一个她,却仿佛面对着千军万马。他不过是在教她鞭法,却仿佛在面授机宜,指点她如何大破三军,屡立奇功!
“璟华,鞭子怎么能当做自己的手呢?我不明白,鞭子在我手里握着呢!”阿沫诧异道,人家教鞭法都是什么劈字诀、扫字诀,梅花鞭、盘龙鞭之类的,可没听说过把鞭子当做手的。
璟华微笑不语,突然铲起地上一团雪,就朝她踢去。
阿沫本能地用手一挡,将雪球轻而易举地击成粉末,娇嗔道:“璟华,你干嘛?”
璟华笑道:“明白了没?你用手来打散雪球,是出自身体本能的反应。你会不会去想,我要伸出右手,然后对着雪球出掌,把它打碎,再把手收回来?”
“当然不会啊,哪有那么傻的人?”
“一样的道理。你如果心里有套路,那就相当于你对自己下了这么复杂啰嗦的命令一样,从鞭子出去到收回来,中间就多绕了好几个弯。”
他看到阿沫不住点头,眼神也亮了起来,知道她已经有所领悟,微笑道:“我要你做的,就是把鞭子也当做身体的一部分。它就像是长在你手上一样,你想它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它到哪里去,就能无限延伸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