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龙脊,现在是妙人儿,也是异类。
无痕在那个晚上没有杀死我。一对一的情况下,我并不弱于任何人。可他是仙,而且是上仙,没有能力杀死我,让他气急败坏。他的招式一招比一招狠,招招致命。我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这么暴虐的物种会成为仙?仙难道不应该都很师父一样,慈悲而温暖的吗?
我们的战斗持续了很久,三个月或者更久,天昏地暗不足以形容这场战斗,你死我活也也不够贴切形容这场战斗。因为他没死,我也没活。
我最终还是死了。
我是怎么死的?
说起来凄凉,被挂在树上,被人放干了血,尸体还在荒野暴晒了很久很久,我就跟死猫一样从冬天飘摇到夏天,最终挂在我脖子上的绳子腐烂了,我掉了下来,于是被虫蚁啃食,最终成为深深白骨,成为白骨上天也没有放过我,一群野狗以为找到了什么好食物,于是东一块西一块叼着乱走……
这是后话,我死之前还有故事。
继续说我和无痕的这场战斗,这场战斗持续过久,我无心恋战,边打边逃。边逃边躲,我想他会让我死的,打不过我,将会是他作为上仙的耻辱,所以我必须死。
他一直追捕我,想尽办法围捕我。或者说,他还有一个目的,他想通过我找到颜兮,他想得到《心眼》。
他用人的鲜血诱惑我,我上钩了。
那个时候颜兮妹妹在我在一起,一起躲在一个山洞里,她受很重的伤,伤在心上。她本是魔,本可以没有心,所以也没有伤心之说。
可她还是伤了心。既然会让她伤心,师父为什么要给她心呢?除此以外,师父的《天残缺》在发挥作用,每天每天都会拉扯着她的灵魂。每到黄昏时刻,她是神魔,居然像被仙上了身一样,要吃素,要练《天残缺》,一天一天的过去,随着功力的加深,她也日益孱弱。我知道,如果没有鲜血的滋养,她会成为凡人,就如同师父期望的那样。可当她是凡人面对着无痕的时候,她会死得很难看,肯定死得比我还难看。
是时候给她找血了。
一丝丝血腥味从很远的地方飘了过来,新鲜的,诱人的……颜兮的嘴唇在干裂。
我没有办法,我能听到仙们嗤嗤的笑声,我知道是陷阱,可我没有办法。
……之后,我被抓住了,锁在笼子里。之后我见到了玄女姐姐,之后我还见到了已经是魔的师父。
之后我就亲眼看见是玄女姐姐用剑刺入师父的身体……后来我听说他们把师父囚禁在朦凌峰的化魔池里。
我去找颜兮妹妹,我想救师父,可颜兮不同意。颜兮那个时候天天要喝血,每周要上天抓一个仙,放出血来喝。她用这殷红殷红的血液来唤醒他的魔性,她说她要变成彻底的神魔,这样才跟师父般配。至于师父嘛,他不会死,他身边还有一个玄女。
我不理解女人的逻辑。
既然我救不了师父,也管不了妹妹,我只能蛰伏,作为一个异类,除了安安静静隐藏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隐居的村子是我父母的家乡,集云峰山脚下。我以父母遗子身份在这里生存,村民对我很好,我对他们也很好。
我重新遇到了她,我的旧女友。
我现在想起来了,她的名字或许叫萍儿。
她从莫名山庄搬到此地,作为一个农家女,她的日子过得清贫而凄苦。他的父母死了,因为她和异类有一段往事,没有人敢娶她。她已经年老色衰。
我愧疚她。
我像一个男人一样疼惜她。我们打柴为生,茅屋避雨,我说我还会爱她,我会娶她,然后平静的过日子,其实我人畜无害。
无痕来了,无痕在寻找我的踪迹。我善于隐藏,我并没有嗜血的本性,他诱惑不了我。
我只要小心,在每个月圆之夜。
那年八月十五,中秋。
我对她说,守着我,就守住了我们的爱情和未来。她答应了,她做了我最爱吃的鸭血汤。
月明星稀,我飞上了最高峰,露出了通红通红的脊梁骨,对着月亮狂吠。我狂吠之后发现山脚下一片呐喊声。
我的女友带着无痕,带着全村的村民观看了一个普通人如何变成异类的全过程,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
我并不恨无痕,他是仙。我是异类,我们本身就是敌人。
我只是看着我的女人,她的头发整齐,服装一丝不苟,她的眼神躲闪,但她没有后悔之意。
后来,百子饶说自己是练了《天残决》才会发狂,无来由把剑灌入一个无辜的村民天灵盖。
后来,我又听了飘萍的童年故事以及后来发生的种种。
作为妙人儿的我,认为天理昭昭,终有报应。同时也认为天理昭昭,终有回报!所以,妙人儿,我,在得到《天残缺》的那一刻,是狂喜的。江南飞羽说过,这是修仙的终南捷径。
然而……我从《天残缺》出来后,妙人儿的人生重新被设定了。
脊背开始发痒。到了月中,发红脊梁爆裂,一对翅膀从背后展开,它带着我飞向月亮,月华之下的山峰,只有我孤影一人,发出类似于兽类的叫声……
我惊恐万分,脑际内一个片段飞闪而过,也是相似的夜晚,飞向了山峰,在月亮之下亮出血红的翅膀,发出一声声兽类的声音,一回头,山峰下,人影瞳瞳……这是关于龙脊的记忆,一段段,一篇篇闪过,莫天默,颜兮,玄女,无痕,女友……一切的一切,如同卷轴一样展开。
在那个时候,我吐了,在山峰之巅,不断干呕。
我真正恨无痕,我恨仙界的所有仙,当然也恨,恨仙界庇护下的所有人。
也许杀戮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只是,现在谁是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