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院突然下达一个新指示:被判刑者证据不足或缺乏证人者,可以将嫌疑人暂时无罪释放。如果找到确凿证据时还可以重新抓人。
曾老师被无罪释放了,他仍希望回荷塘村,因为那儿有他没完成的志愿,有他人生最美好的梦想。他的家也就是因为自己在那儿工作才破碎了的,他在想,那儿是不是还可以重塑人生,或者能组成一个新家?
不管怎么说,曾老师心里也在憋屈,在荷塘村某些人的眼里,自己到底也是个犯过罪的人,当然他们会对我怀有鄙视的态度,我如果出现在荷塘人的面前,也许会是窘迫的尴尬的局面。
曾老师又想,还差五年刑期没满提前释放了自己,这是不是由于自己表现好,上级对他减刑了;也许是谁替他打了官司,洗清了他的冤案;还是上级对他的宽大处理呢?他感恩不尽。可是,公安人员告诉他:上级传达了新的政策,是证据不足,暂时释放。他又在委屈——人家把他的衬衣偷偷撕下一个布条放到作案现场,把他的很长时间不曾穿过的一双旧鞋偷穿去作案,这不是明显的陷害吗?可他说不清啊?都十年过去了,谁还会去追究那个人的陷害罪呢?我还可以重新申诉吗?考虑来考虑去,这个陷害他的人或许就是——他不敢想,也不能想下去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不管怎么说,他觉得自己是无罪的,是非常清白的;他可以清清白白的做人,堂堂正正的做事。怕什么?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下巴那长长的胡须,觉得自己的脸上已经满是横刀竖枪的皱纹,他沉思着,自己已经向五十岁的门槛迈近了,也许该是个提前超过中年的老头儿了?
狱中宣布他出狱的那天,家中没有人来接他,他想了好长时间,自己已经没有家了啊!十年的铁窗生涯,孩子对他也许是非常的憎恶,也许对自己这个爸爸没有什么印象了?可,他奔向何处?
他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回头远望着自己被监禁了十年的地方,在这十年的头三年里,只有金花隔三差五地来看过他,以后再也没有金花的消息,她也许经不起这突如其来的创伤的煎熬,可能嫁人了吧?他想,这十年的酸苦辣涩的生活确实在严峻地考验着自己,何况是金花一个黄花大姑娘呢?然而,这十年,现在觉得也就是转眼的一瞬间吧?他转念又一想,金花的心要是没变,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的在爱着他?只要没嫁人,就是一定还想着自己的。曾老师的心中又来了一丝光明。
他望着清晨的阳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早晨的风景多么的美啊,天空仍是那么斑斓斑斓的,一朵朵白云慢慢的飘啊飘啊,一只只不知名的鸟儿自由自在的歌唱。他也像出笼的鸟儿挣得了自由,感谢苍天有眼,感谢政府的仁慈。
他虽然自由了,可是,他左想右猜愈觉得迷茫。他奔向哪儿,人生的目标在哪儿!今后的人生将会怎么样啊?
他还是搭上了去县城的公交车,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行程,他又来到了在这儿起步迈上人生道路的这个镇子上。
镇上已是千变万化。他低着头难为情地走进一个小巷口,又走向偏僻的小路,他唯恐怕碰上熟人。可前方全是水泥路,都是崭新的路。他想想,又想想,他怀着向往而又悲切的心情还硬是向荷塘村走去。
他找到了村长,村长还是那个村长。那个村长为难地握了握他的手说:
“曾老师,你受苦了,你到底还是想着我们荷塘人啊!”
曾老师朴实地说:
“是的,我怎么能忘了这里呢?”
村长表现得有点难为情地说:
“是啊,这儿是一个让你难以忘怀的地方,可你回来是想看望大家,还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呢?”
曾老师仰慕着村长,心想是否还能让他回到学校,他说,“还能——?”他为难的没继续问下去。
村长当然明白曾老师的意思,他说:
“不是以前了,地方上已经当不了教育部门的家,教育方面的工作都归教育局管辖了,我们已经无法让你再重回学校,再说,这儿的学校也不存在了,我们村的学校已经被合并到一个大村去了,听说老师上岗这回必须经过很多手续,难着呢!”
曾老师理解,他想,自己进了监狱,当然工作就没了,可到荷塘来了,就祈求人家当官的给个饭碗吧。他无奈地说:
“我热爱你们这个小山村,我是在这儿摔倒的,还想从这儿爬起来;村里只要有简单的活,轻活,重活,哪怕是打扫厕所也行。”
正好仲云峰从镇上回来,老远就看见了曾老师和村长在谈论什么。他亲热地来到曾老师的面前,说:
“曾老师,你可回来了,回来就好,你在教育事业上为我们村立下汗马功劳,这些年谁都不会忘记你的。我老远就听到了你和村长说的话,你不是摔倒的,你是被别人恶意的把你陷害的。你既然没忘记我们,来到这里,谁不管你,我管你!走,我带你找牛鼻子去!”
村长被仲云峰的热情给弄得不知所措,而此时曾老师的心中又觉得是暖呼呼的。
曾老师跟在仲云峰和村长的后边,向村开发办走去。
曾老师为难的想着,仲云峰说的牛鼻子?是不是那年的耕读班刚开学时,有一个叫牛犊的孩子,他的鼻子很大,孩子们都喊他什么“大鼻子”、“牛鼻子”的。他来到学校第一天就打了四、五个学生,自己善意地说了他几句,他就调皮地做了一个鬼脸,狠狠地离开了学校。该不会是他吧?
牛鼻子听到是仲云峰回来又毫不避讳的叫他“牛鼻子”的声音,他就不慌不忙地从办公室里迎了出来。
牛鼻子惊讶地望着曾老师,说:
“怎么——你倒像是个熟人啊?”
仲云峰爽直地说:
“别绕圈子了,我知道你对曾老师有成见,是那年你进了学校门就惹是生非,曾老师耐心地教育了你,你就赌气不上学了。曾老师曾经多次到你家里找你,你倒没踪没影地躲着他。”
曾老师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好意思,看样子,你是个大老板了?”
牛鼻子傲气地傻笑着说:
“大老板我不敢当,嗷——你是曾老师?!不提过去那些骚事,仲云峰领你来找我干什么?”
“曾老师无辜受害了,落魄了,我和你必须要给他安排点事干。”
“你我,还需商量吗?叫曾老师干什么你说了算。”
“让我说了算,不是太主观了吗?!”
“曾老师是个文人,该不会叫曾老师替代我这角色吧?”
“别开玩笑了,曾老师来这儿了,我们要在这儿谈点儿正事!”
曾老师插话说:
“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吧,你们看样子是干大事的,我哪敢打扰你们啊?难得有个饭碗就行。”
仲云峰说:
“大鼻子,害怕了吧,别看曾老师是个有文化的人,曾老师可不会夺了你的权!”
“谁害怕了啊?现在就把这权让交给曾老师和你,我都高兴!”牛鼻子望着仲云峰和曾老师笑着说。
“你们可别开玩笑了,我哪有什么本事啊,干不了你们要做的大事啊!”曾老师也是不知所措地笑着说。
仲云峰猛恍了牛鼻子一胳膊,然后趴在牛鼻子的耳边小声跟他低语了几句。
牛鼻子高兴地说:
“好啊!现在这开发办就少个‘军师’。曾老师,你就给我们开发办当个设计师吧!”
“干不了,干不了,开发办看样子是个了不起的组织,具体是干什么的,我都不懂,我能设计什么啊?我哪能有那么多的学问,我还能干那样的大事啊?相隔十年啊,我对于社会的新生事物很可能是非常的陌生了吧?”曾老师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楞住了。
“曾老师,不管你懂不懂,说了你就会明白;明天就上任,不管你缺什么,我们就给你置办什么;没地方住,你就常驻这儿的‘联合国总部’。你看,这儿有电视,有电脑,你没事就看电视;电脑你可能不会玩,以后我教你操作电脑,电脑这玩意儿会帮助我们办成不少大事的,。”
曾老师差点流泪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荷塘村以前那样的绕蛋孩子竟成了大老板,而现在的他,还有仲云峰这些人还会对他这么的热情。
曾老师把他的简单的包裹不好意思地放在开发办的墙角一个地方。
仲云峰打开包裹一看,几件破旧的衣服、洗刷用具等,他不由人心寒地说:
“曾老师,这几年让你受苦了,我们荷塘人一定会给你好好补尝,现在,我马上和村长商量一下,我亲自去镇上给你把床铺、铺盖、锅碗瓢勺生活必需品样样都给你置办好,你就安心地在这儿度过你的后半生吧!”
村长也叹息而又热情地说:
“该办什么,你就去办,大家不会有意见,当然我是和你们一样,坚决支持曾老师在这儿重新安家。”
曾老师握着村长和仲云峰的手,顿时激动的泪水涌眶而下……
夜深了,曾老师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着仲云峰昨天跟他说的关于金花的事,他很迷茫,怪不得前几年金花常去看他,以后就没有消息了,她到底去了哪里?她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我才离家出走的,这个荷塘村的人都不知她的下落,到底是遭人所害死了呢,还是去了这里的人不知道的地方?怎么办?他就是因为这里有了她,他才到这个地方来的,没有她,他活在这个世上,自己已经觉得似乎失去了光彩。他神经质地回忆着和她在一起的那些个美好的夜晚,美丽甜蜜的时刻,难舍难分的那些个瞬间;他不能没有她,没有她,自己在这个地方就觉得好像失去了一切。他要想尽一起办法找到她,不管在哪里也要找到她。他又想,就在自己家的破碎的那些日月里,也是她给了他活下去的力量,就是她像照顾自己亲人那样照顾着自己。公安局的警车要把他带走的时刻,就是她挺身而出,心想让公安局检查自己的清白来证明他的清白。她在去探监时还向他做过保证,只要是他原来的家破镜不能重圆,她就会永远的等着他。
他自己觉得年龄比金花大十几岁,实在不相配,觉得委屈了这个可爱的姑娘。可她对他是那么的痴情,那么的痴爱,他无法忘记她那倾城的温柔,他丝毫没有理由再拒绝她也许可能是对自己流离半生的痴爱和等待。
现在的荷塘村的人竟然还是对他这样好,此处的人们和这儿的水土都是纯真友情啊!他的希望是这里,他能够生活在这里,也许这里的一草一木对他是有缘份的。他决心一定要为荷塘村的人贡献自己的毕生一切,一直到生命的最终。这是他唯一对待荷塘人的报答,也是对金花如梦如痴最唯一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