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时候伊兰被安排在了兰斯特伯爵旁边,她的左边坐着玛格丽特小姐,文森特公爵和米勒上尉都坐在离她较远的位置。
这个坐次安排让伊兰很不自在。兰斯特伯爵右掌缠着纱布,不方便使用餐具,所以他的食物都先由仆人帮他分成小块后才让他食用。他吃得闷闷不乐,心里的隔阂还没有消除,用餐的不便又再添堵。
从入坐到第三道菜端上来,他都没有与伊兰说一句话,连客套的寒暄都省略了。而伊兰也不是那种可以随便厚下脸皮主动与他搭话的脾气,尤其这个人是兰斯特伯爵,一个伊兰并不待见的花花公子。虽然先前在经过大厅的时候,伯爵好意提醒她要有心里准备,小心应对那群夫人们。可是晚餐前的那段时间他又故伎重演,有意避开伊兰的眼神和示好,要么冷眼相对、要么视而不见,这让伊兰心里十分恼火,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他了。
兰斯特伯爵真是个阴晴不定又无礼的人!伊兰心里一直在想着她要怎么缓和她与兰斯特伯爵的关系,因为以后两个人还是无法避免地会在各种社交场合碰面,也不能总是像孩子一样闹别扭。况且在伊兰的心里已经把玛格丽特小姐认作为好朋友,她又怎么能与好朋友的亲弟弟公开不合呢?面子上的友好还是要过得去的!
眼看着兰斯特伯爵这么别扭地用餐,伊兰心里也很难受,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恰当地缓解这份尴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越来越冷淡,好在玛格丽特小姐一直不停地找话题与伊兰相谈甚欢,有时还会征询兰斯特伯爵的意见,想尽办法要让伯爵加入到她们的讨论中来。不过他显然很抗巨,问一句答一句,惜字如金。
“兰斯特伯爵今天有点安静呢!”凯希小姐突然说道。
伯爵淡淡地答道:“我正在认真品尝美味佳肴。”
“您这么安静还真有点不习惯!”凯希小姐不依不饶。
伯爵依然平静如水地答道:“全都因为我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
“那不如就请伯爵评价一下这道土耳其烤肉味道如何?这道菜是眼下伦敦贵族圈最流行的菜式了,我家的厨娘也学了这道菜的做法,可是她做得并不地道。怎么样?兰斯特伯爵认为侯爵夫人家的这道菜味道如何?”
“兰斯特伯爵放下银制的叉子,喝了口红酒,唇角微扬,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说道:
“请放过我吧,凯希小姐,我虽然对美食毫无抵抗力,却不是个美食家,无法做出专业的评价,如果一定要我说,那就是非常、非常美味!这个评价您是否满意,凯希小姐?”
凯希小姐妩媚一笑,说道:“真是难为您了,兰斯特伯爵,您用餐这么不方便,我竟然还硬要让您对食物做出评价,我太不应该了!”说着眼眉往旁边的伊兰一划。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凯希小姐,事实上我非常享受饭来张口的生活,我们雇佣这么多仆人,不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挥作用的吗?”
兰斯特伯爵一派轻松,这话回答凯希小姐,却更像是说给伊兰听的。
因为这事儿,伊兰这几天都寝食难安,尤其是听了伯爵刚才说的话。她强忍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拗不过自己的性格,主动向兰斯特伯爵开口,她略向伯爵侧了侧身,尽量压低声音,不让旁人听到。
“我很抱歉,兰斯特伯爵。”
伯爵不动声色地问道:“因为什么事?伊兰小姐要向我道歉?”
“因为上次误解您,我为此而道歉。”
“误解我?”兰斯特伯爵也侧过脸,做出一番竖起耳朵倾听的样子,非要伊兰把话说清楚。
伊兰窘迫得脸都红了,把伯爵狠狠地瞪了一眼,心里暗道,明明知道她道歉的原因,却非逼她挑明了说,真是没有风度!可是话已经出口,再想要后悔已是覆水难收,只好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地说道:
“就是……就是……杰夫上校……上校……”
“好啦,伊兰小姐,我们就此握手言和吧!”
兰斯特伯爵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伊兰的窘态和表情实在太可爱,不忍心再作弄她。低垂的眉、暗淡的神、颤抖的薄唇,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又惊又怯地哭丧着脸,欲语还休的模样。她原本不算白皙的肌肤在内心的挣扎下,泛起鲜艳的粉色,她的肩膀随着鼻子一吸一吸而微微耸动,肩肩窝处的漩忽深忽浅。
想不到,作弄她会这么有趣!
“关于那件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伊兰心里非常疑惑,如果真像兰斯特伯爵说的,他毫不在意伊兰有没有误会他,那为什么要刻意躲避她,嫌弃她?不过,这话伊兰是万万问不出口的,于是她话锋一转,说道:
“另外,我还要谢谢您,兰斯特伯爵。”
“谢我什么?”
“马术会那天,您及时拉住了缰绳,否则,后果……还让您受伤了,真抱歉。”
兰斯特伯爵挑眉一笑,说道:“那……伊兰小姐到底是要谢我,还是道歉?”
“当然是要谢谢您!不过,我很遗憾您受伤了,希望没有……”
“谢我?我可不敢邀功,当时救您的是米勒上尉,和今天的情况一样。如果我没记错,您当时也是扑进上尉的怀里,区别就是没有摔在地上。”
“那是……我……”伊兰的脸已经完全涨红了,结巴得越发严重。
“好啦,伊兰小姐,事情已经过去,就别再纠结了。何况,塞拉是我的马,我带它去了赛场当然要负全责,所以我受伤并不是您的错……话说,假如我不拉住缰绳,让它冲撞了伊兰小姐,那才是天大的罪过!”
“我很高兴您没有生我的气。”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您的气?”兰斯特伯爵接过仆人递过来的餐盘,看了一眼被切成小块的烧云雀,略一皱眉,放下叉子,索性与伊兰认真说起话来。
“因为您受伤而没法参加比赛,没有……获得奖牌。”
“我说了,这不是伊兰小姐的错。至于错失奖牌确实有点遗憾,如果伊兰小姐真的心里过意不去,就当欠我一个人情好了,这份人情暂时存放在您这儿,以后我再讨要回去。”
伊兰一时无语,感觉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似乎很有意思。”凯希小姐见两个人切切私语,听不到内容,很是着急,于是她提高声音,问道:
“伊兰小姐和兰斯特伯爵要这么秘密地谈事情,不能让我们知道吗?有什么有趣的事不能让大家都开心一下?”
兰斯特伯爵轻咳一声,说道:“我们在谈生意。”
“谈生意?!”伊兰的惊讶并不亚于凯希小姐。
“可不是吗?伊兰小姐。”
兰斯特伯爵坏笑着,将身子往伊兰这边动了动,再次压低声音说道:
“您既然同意将我的人情存放在您这里,那是不是做好了要支付利息的准备?”
“利息?”
“是的,利息,否则我存在您这里的意义何在?”
伊兰微微皱了下眉头,说道:“既然如此,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得先说清楚利息是什么,我才好决定能不能接爱这笔存单。”
说着她俏皮地扬了扬唇角,继续说道:“不过,先说明,我可支付不起昂贵的利息。”
“放心吧,伊兰小姐,您绝对付得起!”
伊兰正要深究到底,却不料凯希小姐再次打断了她们的说话。
“伊兰小姐,您和兰斯特伯爵谈什么生意?告诉我,兴许我能帮您参谋参谋。”
伯爵抢先一步答道:“抱歉,凯希小姐,商业机密,不便奉告。”
说着,他朝伊兰使了个眼色,随后叉起一小块云雀,若无其事地放到嘴里细嚼慢咽起来,不在说话。
伊兰心里明白,即使伯爵不暗示她,自己也绝不可能谈话内容说出去。于是她也学着伯爵样儿,耸了耸肩膀,切了一小块牛肉边吃边称赞。
见这两个人似乎打定主意闭口不谈这事儿了,凯西小姐也不能再追究下去,只好和旁边的莫伦夫人低语起来。
一时间餐厅安静得出奇,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
仆人们正在上甜品的时候,兰斯特伯爵忽然举起了杯子,伸到伊兰的面前。
“来吧,伊兰小姐,我们碰干杯。”
伊兰疑惑地问道:“干杯?要庆祝什么?”
“干杯,表示契约的订立。”
“契约?”伊兰大吃一惊,她最多欠了兰斯特伯爵一个人情,怎么就升华到了要订立契约的地步。
伯爵释然一笑,被她诧异的表情给惊艳到了。
“别紧张,伊兰小姐,我开玩笑的……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伊兰环顾四周后,发现大家都没有注意她们俩人,于是大胆地举起杯说道:
“为友谊。”
两个人轻轻碰了下酒杯,兰斯特伯爵一饮而尽,伊兰只抿了一口,酒是好酒,可她并不爱喝。
“既然今天我们已经成为了朋友,那以后就可以开诚布公地说话了。”
“不管是不是朋友,我都喜欢和直话直说的人打交道。”
“直话直说有时候并不是好事,因为大多数直言不讳都是不中听的,比如……我接下去要说的。”
“请您一定要直接了当地说明,我保证虚心接受。”
兰斯特伯爵的话勾起了伊兰的兴趣,本来到也没把他当回事,可现在却很想知道伯爵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兰斯特伯爵欲言又止,他本想提醒伊兰今天大出风头,其实对她以后的社交并不是好事,尤其她心思单纯、涉世不深,很难分辨出真正的好人和坏人。可是看她现在很是得意的样子,又不好扫了她的兴。
兰斯特正琢磨着怎么说才比较好,忽然公爵殿下开口大声说道:
“我很真诚地邀请在座各位,下个月去我的别墅渡假……前几天别墅的装修已经竣工,仆人们正在打扫、整理,下个月就可以接待各位了。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来小住几日,男士们可以打猎、钓鱼,女士们可以欣赏一下伦敦郊区的自然风光。”
众人听到公爵殿下的邀请后兴奋不已,当即表示接受邀请,只有伊兰不置可否。
“伊兰小姐一定得去,假如听不到您的钢琴演奏,那得是我们多大的缺憾啊!”
凯希小姐提高分贝说道,她的话立即引起女士们一阵讪笑。
兰斯特伯爵斜睨伊兰一眼,发现她还比较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