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在海上行驶了二十多天,格雷伯爵与伊兰每天共处一室,虽然她还是个孩子,但也难免有些不便与尴尬,伯爵只好尽量减少呆在包间的时间。
每天早晨,格雷会和伊兰在房间里一起吃早餐,同时简单地交流几句,然后他会去找朋友们打发时间。下午,他通常会在夹板上读书或是和同伴们闲聊,偶尔也会在包间里写信或是整理资料、记录笔记。这时候伊兰会在自己的活动范围内安静地呆着,她经常在写着些什么,非常认真与专注,伯爵虽然十分好奇,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没去一探究竟。
午饭和晚餐格雷都是在餐厅与朋友们一起享用,从仆人那里他得知伊兰虽然对英式的食物不怎么习惯,但每餐都认真吃完。
晚饭后便是牌局消磨时光,船上可以消遣的娱乐活动不多,可即便如此,当伯爵回到房间的时候都已经是半夜,伊兰早已入睡。
菲利浦是伯爵的贴身男仆,他非常友善与沉稳,他服侍过老伯爵,从小看着格雷长大,深得两位伯爵的信任。
在这些天里菲利浦承担起了伊兰语言老师的工作,伯爵不在的时间里都是他陪伴伊兰,教她英语。
索性,伊兰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很快便掌握了许多日常用语,并且她长得可爱又漂亮,举止十分得体,看得出是清国有身份人家的孩子,很有淑女的风度。她对待菲利浦的态度也是礼貌又谦恭,熟络了之后偶尔还会有些俏皮的举动,很讨菲利浦喜欢。
按照惯例,格雷伯爵用过早餐后来到大厅。就在刚刚他惊喜地发现伊兰已经不像刚上船时那么战战兢兢了,她会主动跟伯爵打招呼并询问他晚上睡得如何,她甚至还开口向格雷提出借书阅读的请求。
格雷知道菲利浦一直在教她说英语,可没想到她竟学得这么快,照这样下去,当他们抵达英格兰的时候伊兰应该能正常与别人交流了,想到这里,伯爵不禁暗暗欣喜。
“格雷,你又走神了!为什么一个人偷笑?”
“没有,阿尔佛雷德。”伯爵慌忙解释道:“我只是想到昨晚赫斯特先生输的那副牌觉得好笑,他真不应该出那张红桃8,让你有机可乘。”
“别找借口!”阿尔佛雷德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承认吧!船上都传开了!”
“承认什么?”
“你是不是带了什么宝贝上船?就藏在你的包间里!别神神秘秘的,告诉我你究竟藏了什么 ?”
“你是指那些文件和书籍?除了这些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格雷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镇定地说道。
“安德鲁先生在大清国可没少收集宝贝!你呢,格雷,你的收获一定也不少!为什么不给我们展示一下?”
“那些东西已经提前送回了英格兰,到了伦敦你要是感兴趣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欣赏,我随时欢迎。”
“一定不止这些!”阿尔佛雷德将椅子朝格雷挪了挪,凑近伯爵的耳朵压低声音说道:“船上的人都在议论,说你带了某种……特别的东西回伦敦,据大家的分析,那是一个活的东西!”
“活的东西?你们的猜测可真够大胆!”
伯爵从容地看了看他朋友那张写满好奇的面孔,又环顾了四周,发现表面上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可离他们最近的几个人正留意着自己和阿尔佛雷德的谈话内容。他早就预料伊兰的存在迟早会被发现,在他没有想到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之前他并不想引起大家的误会,也不想听到什么不中听的言论。
于是伯爵轻轻拍了他的肩膀,故做轻松地问道:“阿尔佛雷德,我的朋友,能否请你告诉我是什么活的东西藏在我的包间里,我自己竟不知道?”
“没有吗?”阿尔佛雷德被伯爵的演技蒙蔽了,显得有些犹豫。
“船上的生活太过枯燥,闲来无事总会对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各种猜测。”
“真的没有吗?那为什么你总是神神秘秘的?你从不邀请人去包间,你的仆人天天守着门不让人进去,而且有人看见他们不止一次往你的房间端去吃的,所有信息都表明了你的房间里确实有蹊跷。”
“如果你真觉得我这是在隐瞒什么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好吧,我的房间里确实有些重要的东西,那都是外交事务上的文件资料,安德鲁博士再三叮嘱这些文件需要保密,所以我才不方便邀请朋友到房间里去。”
格雷伯爵叹了口气,用力揉了揉左侧的太阳穴,继续说道:“我到现在还没有适应船上的节奏,尤其是晚上严重失眠,只能用研究资料来打发失眠的苦恼,偶尔也会暴饮暴食。我的朋友,如果你有什么好的方法可以缓解我的痛苦,我可真要好好感谢你!”
“可怜的格雷!再没有比睡不着更令人崩溃的事了!你应该找船上的医生开点镇定剂。”
“试过了,没有用!”
“你一定是压力太大了!不用担心,我们已经离开清国很远,没有多久就要到达英格兰,战争已经远离我们!”
“我也这么认为,一定是那段时间密集的枪炮声使我的神经一直处理紧张状态,到了船上,精神一松弛反而不能适应了。希望尽快好起来吧,否则我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伦敦!”
“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格雷!”
格雷伯爵如释重负,终于将阿尔佛雷德的好奇心暂时对付过去。
尽管我们的小伊兰,她非常听话,每天都只是呆在包间里,从不走出门去。然而格雷伯爵的房间里藏了一个小女孩儿的消息仍然不胫而走,终究成了船上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小小年纪失去了父母,被迫离开家园,跟一个陌生人远渡重洋,去一个未知的新世界,该如何面对?
伊兰居然表现出了超出年龄范围的懂事和隐忍。
起初格雷还担心她会一路害怕地哭闹不停,可很快他便知道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伊兰的悲伤和不安从不在伯爵面前显露,只有菲利浦偶尔会向格雷提起她伤心地暗自落泪,在格雷面前她永远是感激和安静的样子。
孩子毕竟是孩子,家破人亡固然给她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创伤,可她还是很快接受了现实。对知识的渴求帮助她渐渐脱离生离死别的阴影,偶尔也会展现出孩子的天真无邪。她的话越来越多,笑容也越来越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