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放着事,顾一方在晨起的喧嚣中昏昏沉沉地醒来。
头稍稍一抬,便觉头痛欲裂,看了眼手机,时间八点。
用冷水一遍遍洗脸,顾一方强迫着自己清醒过来,实在吃不下饭,就吃了一小块黑巧克力保持体力。
时间陷入了一种胶着状态,漱洗、换衣、收整小包、吃黑巧克力,明明没做几件事,等顾一方坐定到桌边时,已经九点多了。
顾妈妈坐的高铁十点到月溪,顾一方又愣了一会儿,才发了条微信过去,告诉顾妈妈钥匙换了,尽快回家拿钥匙。
然后,顾一方就头脑一片空白地等着回音。
“换了,钥匙换了?好好的换什么钥匙?”隔了一刻多钟,顾妈妈的语音回了过来,紧接着又是抱怨,“你是不是不想我住啊!”
顾一方只好一字一字打道,“家里出了点事,等你回来说。”
又吃了一小块黑巧克力,顾一方拿起包出门,打车回到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家后,顾一方静静地坐着,宋师远甚至没发觉她回来,只在微信里问她什么时候到。
“已经到了,让我自己谈吧。”没有睡好,看手机时,眼睛还是刺痛,顾一方只好发着语音。
接着宋师远又告诉她一件事,幸好吴娟提醒他装了监控,昨天晚上,那个刘主管还真来过,企图开门。
顾一方泛起了恶心,她突然觉得,待会儿,顾妈妈会不会和刘主管一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她实在无法同时面对这两人,到时候也只能求助宋师远了。
幸好,顾妈妈是一人回来的,她拎着大小包进门动静不小,然后嘴里嘟囔着,“你那个刘叔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好了早上来接我,结果又不来了,我只好打车回来,贵死了!”
“他不是我叔叔。”顾一方接过了大小包,放在了客厅里,拿出新钥匙放在桌上,“这是新钥匙,家里的钥匙别再随便给人了,还有,我搬出去了,以后你可以继续找男朋友,但是,最好认清楚人。”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顾妈妈有些心虚地嚷嚷道,“我不就是让他来做点家务吗?你是不是对人家说了什么?你这孩子一点礼貌也没有,不懂事!”
“你怎么不问问他对我做了什么?”话一出口,顾一方就哽咽了,但她很清楚,在顾妈妈面前哭,是吃力不讨好的,更有可能被羞辱一顿,所以,她硬生生把眼泪咽了下去。
“他……他能对你做什么?”顾妈妈愣住了,脑子完全转不过来。
顾一方简单叙述后,顾妈妈依旧不敢相信,“方方,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亲你一下,那……那只是把你当女儿喜欢——”
“当女儿喜欢?手都伸进来了,要把我压桌子上了,这叫当女儿喜欢?”每一字说来都是莫大的耻辱,可对面的人眼中却尽是怀疑。
“不要乱说,你不要乱说……,他年纪这么大了,你又不是小女孩,他怎么欺负得了你,他……他是和我谈,怎么会对你……对你……?”
顾妈妈也混乱了,她难以置信,她从前不结婚,是觉得顾一方小,也听过不少继父仗着孩子小侵犯孩子的事,但顾一方现在是个成年人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刘主管会不顾后果做出这样的事。
顾妈妈的难以置信,却如一把刀子,一下一下捅着顾一方的心,她强忍着闷痛道,“要不要调监控给你看?昨天晚上他还来转过,企图开门,你又不在,大半夜的,他来做什么?”
顾妈妈彻底呆住了,一下子脚软,急忙拉了下椅子,手撑着桌子,颤抖着坐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沉默让人窒息,过了许久,顾妈妈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过了许久,顾妈妈终于寻到了一个答案,“还不是你不结婚,才会被欺负。”
窒息中,顾一方彻底沉没了。
这个家,仿佛深海,她每每在溺水的边缘中挣扎,实在经不起一次又一次地打击,终于沉了下去。
沉没到底,顾一方反而清醒起来,她起了身,“妈,你以后一个人好好过吧,社会上的人很复杂,希望你认认清楚,我的话,你是一句也听不进去的,但只希望你能多为自己想想,要真的为自己好,而不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我走了。”
顾一方起身开了门,门开刹那,她看到了宋师远立在不远处,她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然后关了门,按了电梯。
出了小区,来到一座小花园,顾一方坐在长椅上,招呼着宋师远一起坐下,然后道,“师远,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今天没办法和你谈。”
看到这样冷静的顾一方,宋师远反而更是担心,“你妈妈是不是又骂你了?”
顾一方摇头,“没有,她只是不相信我,我活到这么大,终于认清楚了这么一个现实,我的妈妈从来不相信我,也不肯认真听我的话,我在这个家没有一点说话的余地,对了是应该的,错了是十恶不赦,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
宋师远无语,更是惊讶,他总以为世上最痛苦的是家人之间不理解,比如他和父亲宋廉那样,父子俩十几年来疏于交流,某些观念又有抵牾,他现在才知道,还有像顾一方这样的家庭。
“一方,我不是要缠着你,但是,这一次,让我送你回家好吗?我真的不放心。”想了许久,宋师远开了口。
顾一方点点头,她现在好似很平静,可她知道那是假象。
她的内心仿佛有一个拧紧的铁盖,把沸腾的情绪全部盖住了,只有她自己知道,火没有熄灭,气压没有升高,她正全力以赴地压着铁盖,实在没有办法注意到周围,或许走在路上有车撞过来她也不知道。
一路上,宋师远牵着她,叫了车,一直把她送到门口,临别时宋师远忍不住说了一句,“我爸已经同意了……,那个,你放心,你的事,我半点没说,我说是我想搬,他不来住,买着太浪费了。”
顾一方点点头,平静地走进了门,关上门后,浑身的力气突然间被放空了,她沿着房门滑落在地,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
再度回过神来,太阳已经落了山,这一天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