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座的灯光有些昏暗，轻松流淌着的音乐，冲淡的了昏沉的氛围。
这是情侣约会的好地方，两个人之间可以轻轻说话，不被旋律打扰到，而这轻轻说话声，又汇入旋律中，不至于叫别人听见。
这样的场合，却更让顾一方紧张了，肩并肩走入茶座，这一次，却没有斜塘时的快乐，顾一方心里，被一种好似临刑审判的焦虑缠绕着。
“吃点东西再说吧。”知道她有一肚子话，邵青阳体贴地点了些甜食，好让她放松下来。
精致的小蛋糕，甘香的红茶，让顾一方稍微没那么僵硬了，她看着邵青阳，不知怎么开口，她不想诉苦，却想把事情讲明白，但又怕自己陷入煽情中，虽然……事实的确是令她难受。
我的家很糟糕……
我有一个不靠谱的母亲，整天被我的姨妈挑唆……
又或者是,邵老师，我配不上你，门当户对这种事，还是对的……
以上，好像怎么说都很奇怪。
“为家里的事烦心了？”邵青阳主动开了口。
顾一方吓了一大跳，似乎从大家知道她是自学考起，大家都隐约感觉到了她有个不太寻常的家庭。
“嗯，和妈妈吵架了……”顾一方只好顺着回答。
“吵什么？”
“相亲的事……”
“不是有我吗？还需要去相亲吗？”
顾一方的脸烫了起来，又有点想哭，她怯生生道，“邵老师……你对门当户对这件事怎么看？”
邵青阳似乎早料到了这个问题，直言不讳道，“这要看个人对婚姻的态度了，有人认为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有人认为这是两个人的事。”
顾一方很是感激，她总觉得，她和邵青阳之间，还没到谈这个话题的地步，但邵青阳却很认真地对待，说话方式也不让她尴尬。
“邵老师认为……应该是哪种？”
“没有应不应该，这是选择，怎么选，总是先要把两边的都看一看。”邵青阳大概是职业习惯了，并不急着说出意见，而是鼓励着启发着顾一方道，“你认为什么样的婚姻，才算是两个家庭的结合？”
被相亲蹂躏过后，顾一方对此早就深有体会，“两个家庭结合，就是经济条件相当，比如男方女方都是银海市的，学历差不多，收入……，一般男方比女方高些，通常还会要求男方家里有房……，然后再是性格爱好上的考虑……”
顾一方越说声音越小，这样市侩的东西，在邵青阳面前说来，令她倍感羞耻。
见她把头埋得低低的，邵青阳调侃道：“所以，要带走你可不容易啊。”
顾一方心中止不住地甜蜜起来，但这份甜蜜很快被焦虑打压下去，她十分不好意思道，“我总觉得这个好像……是买卖，这样结婚，能幸福吗？”
邵青阳回道：“这样的谈婚论嫁，首先考虑的是稳定，稳定是幸福的基础，男方提供房子是其中的大关键，这就是嫁娶，如果是女方提供房子，就是入赘。虽说是两个家庭的结合，实际上是有偏向的。”
顾一方明白了邵青阳的意思，所谓的两个家庭结合，重心不是放在男方家，就是放在女方家，而社会主流，是以男方家为重心，所以，谁家没有儿子，就是吃大亏的。
想起了顾外婆临终前还牵挂着顾小舅的婚事，顾一方叹了口气，忍不住道，“这和封建时代……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几千年的社会惯性，可没那么容易改变。”邵青阳分析道，“更何况，这样的婚姻有非常大的好处，那就是可以得到家庭的支援，但反过来，很多事情也就没有自主权了，得听家长的。”
这一点，顾一方深有体会，她突然不再恨那些把她称斤轮两卖的七大姑八大姨了，父母辈依旧延续着这样的婚姻，这是他们眼中正确。
“不听家长的……，就得经济独立是吗？”顾一方叹了口气，若有房子住，她的这些工资开销还是够的，若要考虑房子，她哪有资格独立。
邵青阳道：“是，这就是两个人的婚姻，虽然有自主权，但可能会得不到家里的支援，这就是新式婚姻，民国时期，这样的新式婚姻造成了很多悲剧，尤其是女性，因为男方突然逝世、离去，新式婚姻中的女性落入了贫困潦倒的境地。”
顾一方绞起了双手，“所以，女生也要独立，才可以……是吗……”
邵青阳伸过右手，温柔地覆在她手上，“独立也是相对的，我想，现代都市女性，要比过去独立得多，但社会资源整体还是倾向男性的，所以独立这种事，不该对女性太苛刻……，我在江左买了房子，一年后交房，有些偏，但风景很好，小秦淮其中一段就在那边，公车往北十分钟是农庄，那边是永久耕地保护区，至少三十年内不会开发，公车往南二十分钟是市中心，这就是城市小的好处，你可以在那边做喜欢的事。”
眼泪落了下来，所有的焦虑和不安，在这一刻顺着泪水流去。
回想起来，自己所有的改变，是因邵青阳而起，这样看来，命运的归宿在邵青阳那边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邵青阳扯过纸巾，顾一方主动伸手接住，擦了擦，可是泪水却是越抹越多，邵青阳又调侃道，“现在可以不要叫我老师了吗？虽然你不是我的学生，但这会让我有罪恶感。”
顾一方忍不住笑了出来，可还是不好意思喊出他的名字，她总觉得太快了，这让她不安。
邵青阳也没有勉强，把她送上公交车后，目送着她离开。
这一夜，带着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和希翼，顾一方睡得很香很甜，似乎这辈子都没睡过那么安稳的觉，虽然觉得害臊，但醒来时，她还是忍不住抱着被子，想象着她是在抱住邵青阳。
早饭时，邵青阳的微信传来，是小秦淮的风景，那河水的颜色，好似碧玉上流动的光影，这是银海市中不曾见过的情景。
下一张是秋日的小秦淮，金灿灿的银杏叶瓣洒落在地，和斑驳的光影组成了一副自然的宝藏。
这就是恋爱吧……
顾妈妈的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声音，让顾一方迅速收起了笑容，但那笑容有着余韵，还是让顾妈妈捕捉到了不寻常，顾妈妈抱怨道，“整天就知道傻笑，做白工还那么开心。你知道你姨妈有多生气吗？”
顾一方思索着说辞，应该是可以和顾妈妈摊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