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外婆得了肝癌。
顾小舅带来的消息，好似一场倒春寒，瞬间将大好春光摧毁泰半，落地的不是自然飞谢的残红，而是那含苞吐蕊的花蕾。
到这个时候，顾一方也顾不得顾妈妈会不会质疑了，她拿出了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
而顾小舅虽没有工作，但平时七零八碎地也会做些散工，故而也有少许积蓄。
就这样，顾小舅拿了五千，顾妈妈拿了五千，顾一方拿出了五千，看顾妈妈疑惑的眼神，顾一方只说是去年琴馆兼职攒下的。
顾妈妈忍了忍，终究是有些不高兴地嘀咕道：“你大了，什么事都瞒着我了。”
顾小舅连忙道：“阿姐，现在非常时期，你就不要搞事情了，再说，要不是方方还存着钱，你这边老早就全部被骗光了，再说方方这么大人了，你又没给她存嫁妆，她自己存点也是应该的。”
顾妈妈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病来如山倒，即便是被瞒着病情，顾外婆也是能明显感觉到这场病不简单，而自己的身体也大大不如从前了。
这段时间，一会儿觉得亢奋，夜里失眠，失眠过后，又是觉得整个头脑昏沉沉的。
顾外婆之前就有高血压，但像眼下这种，折磨到整夜整夜难以入睡，还是第一次。
头脑一昏就管不住嘴，不管顾小舅如何叮咛嘱咐，顾外婆还是迷迷糊糊地透露了“讨回一部分钱”这件事。
那一天下班后，顾一方又一次在家里看到了顾小舅，厨房的灶冷着，顾妈妈正在劝顾小舅。
见顾一方回来后，顾妈妈吩咐道：“出去买三个盒饭回来。”
顾一方点了点头，吃饭时，顾小舅只扒了两口菜，就把盒饭推到一边，生气道：“我真是想打这个十三点一顿。”
顾妈妈赶紧劝道：“毕竟自己阿姐，她这样也不是一两天了，再说……，她有老公，有儿子，你千万不要硬来。”
顾妈妈真是不会劝，听了这样的话，顾小舅的脸更沉了。
记忆中，顾小舅向来是嘻嘻哈哈，满不在乎的，像现在这般，气到脸发青，顾一方还是头一次见到。
她的好姨妈，又做了什么？
顾姨妈在得知外婆讨回钱后，第一时间把电话打到了顾妈妈这里，大发雷霆，说全家都欺负她。
顾妈妈见事情穿帮了，只好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告诉顾姨妈原委。
可顾姨妈不信，她满脑子想着自己那一万二，在电话里又哭又笑，老孙在边上劝时，顾姨妈对着自己的老公更是嚎啕大哭，说自己的妹妹骗了她钱，还撒谎诅咒老娘得癌症。
老孙也没问青红皂白，接过电话又是把顾妈妈痛骂了一顿。
顾妈妈没办法，抹着眼泪让顾小舅去解释，顾小舅直接打电话给老孙，说明了原委，老孙那边不吭声了，他是男人，男人家要面子，即使骂错了，也不可能和顾妈妈道歉。
只是没了老孙的支持，顾姨妈却闹得更凶了，一头撞到顾外婆家，说顾妈妈和顾小舅欺负她，钱要回来了自己吞了不算，还和老孙告黑状，弄得老孙不开心要和她离婚。
顾外婆被顾姨妈吵懵了，脸上开始出现了异常的红，最终昏了过去。
送到医院急救后，医生询问了发病缘由，不由埋怨顾小舅和顾姨妈，“病人有高血压史，你们家属得注意点，中风了可不是好玩的。”
顾小舅恨恨地看着顾姨妈，顾姨妈自觉委屈，等顾外婆醒来后，趁着顾小舅去办住院手续时，又抽抽搭搭，说顾小舅和顾妈妈良心坏透了，明明是高血压，骗她说是癌症。
这下子，顾外婆又晕了过去。
顾小舅气得要动手，被病房医护人员和其他家属拦住了。
顾姨妈吓得仓皇而逃，顾小舅陪了一夜，老孙家知道整个经过后，也算是良心发现，让顾姨妈待在家里，自己今晚去陪床，明天是顾妈妈去。
听完整个过程，顾一方也想揍人，可自己的亲戚，有什么办法呢？
顾妈妈看了眼顾一方道：“回头方方也去陪一晚。”
顾小舅摇摇头，心疼着这个外甥女，“秦雨蒙都不去陪，凭什么让方方陪，她要上班，还有兼职，我们几个不上班的陪陪可以了，再说了，老娘巴结钱，醒来后已经在闹着要出医院了。”
顾一方心下感激，同时也想好了，自己那个昏礼演示得放弃了，甚至琴馆的兼职可能也做不下去了。
据顾小舅说，外婆现在的状况已经失去了生存意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
夜里，顾一方听着隔壁顾妈妈辗转反侧，跟着一起失眠，她更是深刻体会到，困难时，一家人齐心协力，难关未必又多难过，就怕是顾姨妈这种雪上加霜的。
这一周的双休没有排练，见不到羽林郎，安佳琪却正好来琴馆玩，顾一方悄悄把安佳琪拉到了边上，和她大致说了顾外婆病重的事，怕是赶不上中秋的礼仪展示。
安佳琪点点头道：“好，我明白，我会和羽林郎说的……”她说着顿了顿，“这家伙……可能多半会要我顶上。”
顾一方沉默了下去，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怎么？不希望我顶替你？”安佳琪半开玩笑道。
顾一方连连摇头，依旧不说话，安佳琪喜欢邵青阳，又被邵青阳拒绝了，如果安佳琪真的顶替自己，似乎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
安佳琪看了她一眼道，“现在手头没事吧？没事就跟我来吧。”
两人又是进到了小茶室，安佳琪挂上了“勿打扰”门牌，招呼着顾一方坐下后道：“你也喜欢邵青阳那家伙吧？”
第一次是被宋师远吓到，第二次……面对安佳琪，顾一方感到是压力。
安佳琪微微一笑，“放心，喜欢和在一起不是一回儿事，这家伙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当时就是想看看他窘迫的样子，可他却完全没有一点慌乱的样子，还在替我着想，真是没意思。”
气氛转入了一种微妙的愉悦。
如果不是挂着沉重的心事，或许此刻，她会顺着话头和安佳琪聊起来。
但是……
顾一方垂下头道：“我跟你一样，只是喜欢一下罢了，没想过和邵老师在一起……”
“是因为你家吧，从认识你开始，就感觉你家里人很会来事。”
安佳琪的直言不讳没有丝毫触怒顾一方，她反而觉得这是一种理解，所以她点了点头。
安佳琪道：“那这样放弃就太可惜了，因为你不是不想和他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