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儿,若是真的想要出入禁地,犹如出入无人之境。光是改头换面依然是不够的。就连声线,都要尽量拿捏出截然不同的音容笑貌。”
正在钟天刚刚初步掌握那易容的诀窍之时,柳媚儿酥酥麻麻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与她方才那清澈如银铃般的少女嗓音丝毫不同。
“这样,你的伪装。才是真真正正的偷天换日。”
又是一声雄浑有力的男子嗓音。带着一些沙哑,如同成日奔波的亡命之徒一般。在钟天听来,那一声嗓音,似乎充满了沧桑的气息。像是看破了红尘。
钟天不断地玩弄着手指,指节打着圈子,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据柳媚儿所说,若是想要随心所欲地捏出他人的嗓音,必须要忘记自己原有的说话方式。
因此,钟天此刻尽量把思绪全部放空,想要达到柳媚儿所说的,忘记自己,从而忘记自己的说话方式。
脸上渐渐有被憋红的趋势,钟天脸红耳赤地坐在椅子上。心中不断回忆着斩业器灵的声音。可无论钟天怎么努力,都无法驱散脑海中那一幕幕令人揪心的画面。
十五年来,在落紫镇的山林之中,斩业说过的话很少,甚至算得上是一言未发。
可不知是养育之恩,亦或是经年相伴。此刻钟天想要第一个模仿的人,便是斩业。
信手拈来,脑海之中,斩业器灵的冰山脸,那语气中所带着的沉重,浮现在眼前。
两个人,十五年,一段时光荏苒。
钟天双目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光彩。识海空空荡荡,所有意识都被放下,唯有一道虚影,紧紧缠绕着钟天。
“你在哪?”
钟天突然发声,让身边的柳媚儿身子骤然一紧。这略显嘶哑的嗓音,期间那像是背负着沉重罪业的语气,不住地在这红袖轩的雅间之中回响着。
“六儿,你练成假声了?”
心中大喜,柳媚儿看着眼前的钟天,两道细长的秀眉直直地挑着,妖媚的桃花眼闪出了阵阵光芒。
钟天在伪装方面,也是如此的天赋异禀。无疑让柳媚儿大喜过望。魔煞谷的小六爷,不仅是图腾脉师,而且还掌握了魔煞谷五位当家的一技之长。
这样的怪物,若是日后成长起来,魔煞谷成为北玄境庞然大物之日,定然不远了。
可,是积谷防饥,还是养虎为患。眼前早已对钟天推心置腹的柳媚儿,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些。
一夜无眠。第二天,两人皆是黑着眼圈,走出了厢房。
一出来,钟天便看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王风。两人对上眼,皆是一笑。
可是,钟天此刻的笑容,却像是挤出来似得。笑的比苦还难看。王风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目光中透露出来的意味深长,让钟天又是一阵气急。
终于来了一次这风月之地,却遇上了自己的二当家。这般像是无稽之谈的闹剧,却真的被自己撞上了。钟天悄悄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身边的柳媚儿。
柳媚儿打了个哈欠,妖媚的桃花眼中,满是倦意。并没有看到钟天与王风之间的眼神交流。眼睑惺忪地拉拢着,慵懒地靠在一张八仙桌旁,就这么直接睡着了。
钟天看着熟睡着的柳媚儿,心中不禁涌现出深深的愧疚。柳媚儿教了自己一整夜,本是希望能够让自己光复魔煞谷。在北玄境之中,一跃成为庞然大物。
可藏在小六爷这副皮囊之下的,乃是一位雷音寺的密探。钟天不由得产生了困惑。虽说雷音寺,也算得上是大陆上的名门正派。乃是光明磊落,明镜高悬的代表。
自己想都没想,在三云锦衣的诱惑下,便直接答应了王风,秘密加入了雷音寺。
但在地下擂台上,自己所依仗的,都是五哥传授给自己的本事。那一夜被三人围堵,也是领悟了大当家那一招势不可挡的刀法,方才以一己之力,走出了围堵。
这魔煞谷,对自己乃是不薄啊……
“钟天,你怎么了?不会是春宵一夜之后,爱上了那风尘女子吧。红妃也算得上是各个官宦老爷的最爱了。想不到吸引力那么大,连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也迷上了她。”
王风的调笑之言,打断了钟天的思绪。看着身边吊儿郎当的王风,钟天方才的沉重,消解了不少。
“吾之路,必不回头。”
一个声音,像是警世之钟,重重地在钟天的心中回响着。钟天大骇,自己说不上饱读诗书,怎会说出这般文绉绉之言。
回头一看,突然出现的熟悉身影,站在钟天身后,像是原本就站在那里一般。没戴斗笠,面如刀削的脸庞,两道剑眉直指天际,负手而立,不怒自威。
看到这张脸,钟天和王风,不约而同地愣了。
项寒乃是自己能有今日成就的大恩人。钟天自认为不是好人,可是非对错、恩怨情仇,自己还是有分寸的。此番偶遇项寒,钟天自然大喜过望,正要出口询问之时,被王风此刻的表情吓得不轻。
即便是昨日站在红袖轩门口,王风也从未露出如此呆滞的表情。像是三魂七魄都被抽离了身体一般,整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一直在项寒身上停留着。
嘴巴半张着,钟天看着木偶一般的王风。伸出手,在王风眼前晃了晃,疑惑地询问出声。
“王风,你中邪了?”
王风刚刚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便听到了钟天所说,随之脸上浮现出气恼之色。看着眼前不成器的钟天,用力地拍着自己的大腿,疼得王风自己也是呲牙咧嘴。
“阁下……阁下乃是项寒项谷主?”
语气伴随着身子颤抖着,即使已经鼓起了勇气。可见到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心智成熟如王风,也是止不住此刻心中大骇。
项寒瞟了王风一眼,并没有回答王风所言。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钟天,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之中带着丝丝玩味。
钟天不解,顺着项寒看向自己的视线,向着自己的下摆一看,那所挂着的尊品玉牌,出现在钟天的视线之中。
摸了摸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项寒看着眼前的钟天。虽说钟天今日,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那一日山村之中,侥幸觉醒脉道的少年,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人。可钟天眼神之中,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还是让项寒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果然还是走上这条路了啊。”
挠了挠头,钟天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自己能够觉醒脉道,能够成为炼器师。与眼前这一位仅仅只是萍水相逢的中年人,都有着莫大的关联。
“是的,晚辈能够有今日的成就。全是倚靠前辈馈赠。”
双手合拢,重重地向前拱手,鞠了深深一躬。对于项寒,钟天心中,只有感激,全是感激。
感受到了钟天手上动作之中所带心意,项寒也是微微点头。接下了钟天行的这一礼。
“既然你已臻尊品,那一本炼器筑基,与你而言,用处已经不大了。”项寒顿了顿,接着说道。
“里面的宗品寒气阵,根本不适合此刻的你。你仔细回想一下,那日尊品考核,凝练的时候,是否很吃力?”
神出鬼没,料事如神。钟天此刻,早已被项寒所言震撼。项寒像是看着自己炼器一般,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自己当日的不足之处。
的确,尊品考核,考验的便是炼器师对于刻形的造诣。
身为斩业之主,钟天对于刀的理解,早已远远高于同级别其他的炼器师。但那日的考核,依然举步维艰。不足之处,想来想去,也就是眼前的寒气阵法了。
钟天惊讶的表情,怎能瞒得过眼前这一只精明的老狐狸。项寒立刻知道,自己猜对了。钟天虽说成为尊品很勉强,并不是他的天赋不够。
恰恰相反,能够在以宗品寒气阵,强势通过尊品的考核。正是钟天神乎其神的天赋体现。
“图腾脉师,炼器天才……有趣,有趣。”
项寒若有所思的说道,可脚上却有了动作。自顾自地走上前,丝毫没有在意钟天的反应,直接揉了揉钟天的头发。像是长辈抚摸晚辈一般,力度不大,却满是慈爱。
这下,轮到钟天傻眼了。看向了一旁的王风。可不看还好,一看,再次无言以对。
一旁的王风,半屈着膝盖,看着项寒,双目之中满是精光。像是两道流淌的星河一般璀璨夺目。一边半蹲着,一边还痴痴地笑着。仿佛像是等待着主人抚摸的爱犬一般。
“我说钟天,我怎么说也是你舅……救命恩人。就被长辈摸了一下,你就这么大情绪么?”
眼前出现一张满是无奈的脸,项寒也是尴尬一笑。一个走神,就摸上了钟天的头。可心中的疑问还未解开,自己是万万不能够轻举妄动的。当下便开始狡辩起来。
“还有,得了这尊品寒气阵,便好好炼器。这一处风月之地,不是你这小孩子能来的。”
甩出一卷泛黄的卷轴,那弥漫着古朴之气的纸张,像是经过了漫长岁月一般。
钟天看到项寒如此随意地便扔出了一卷尊品寒气阵的卷轴,不禁感叹这手笔之大。然后手忙脚乱地接了下来。看着渐渐远去的项寒,想到刚刚项寒所说,心中随之一阵无语。
“项谷主,我不也是在这儿风月之地,才遇见您的么。”
小心翼翼地收起卷轴,钟天看着项寒远去的方向,愤懑得说道。可想到自己方才对项寒的称呼。顿时,脸上的愤懑僵住了。
“项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