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阵寒风掀起窗帘,跌落在一张熟睡的脸颊上,冷若冰霜。
艾林下意识地把头往被窝里钻了钻,想要躲避风儿。可是风儿偏偏穷追不舍,仍然盘旋于她的脑门儿之上,把睡意正胧的艾林彻底惹恼了。她掀开被褥,起身‘啪’的一下合上了窗户。
终于,风儿只能止步于窗外,可它似乎并不死心,仍然拼命地推挤着,挣扎着。好不容易于缝隙中伸进手来,却又被窗帘给卡住了,无耐只得隔着窗户疯狂地咆哮着,以示它的不满。
“风儿,风儿,请不要怪我的无情,谁叫你淘气在先呢?"
艾林缩回到被窝里,刚刚被打破的美梦又破镜重圆了。睡梦中,那五颜六色的郁金香开满了整个山坡,艾林狂奔在美仑美焕的花海之中,只见邹波双手拉着风筝正微笑着奔向她,当艾林准备去接过风筝线时,邹波却一下松开了手。
那风筝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后,越飘越远,最后变成一个点,直到消失不见了。风筝的足迹再也无处可寻,艾林便回过头来,向邹波扑去。刚想要抱住他时,邹波也一下消失不见了。
“不要丢下我!”
艾林吓得立刻惊醒过来。此时,窗外的鞭炮声一阵阵响了起来,原来正值元宵佳节,人们正在辞旧迎新呢。还好,只是梦一场。她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左手支着脑袋,右手抚摸着军绿色被褥发起呆来,但仍然心有余悸,此时的胸口似乎还隐隐作痛着。思来想去,她还是拔通了邹波的电话。
“醒了么?”
当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时,艾林那悬着的心才尘埃落定下来。
“恩,鞭炮声那么大……”
艾林没有继续说下去,此时此刻,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耳朵上,生怕会错过邹波说的半个字。
“反正睡不着,那就起床吧!我待会儿过来接你。”
“好!”
邹波一挂断电话后,艾林立刻就起床了。一切准备就堵,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端坐在客厅倚子上,像个待嫁的新娘。
由远及近的,当楼道再次传来那阵阵熟悉的脚步声时,艾林便急切地先打开了门。当邹波站在她的面前,如此真真切切时,她再也忍不住了,极力奔向对方,握住了的手,然后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过了好一会儿,紧闭双眼的艾林才低声呢喃起来,
“有你在,真好!”
邹波附和着,轻声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么?”
艾林睁开眼,抬起头,凝望着邹波,把梦境如实告知了一番。
“傻瓜,那只是个梦而已,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都说梦和现实恰好相反呢,你不要在意。"
邹波顿了顿,见艾林仍然心有余悸,他顺势把她的手拉向唇边吻了吻,再把她的后脑勺推向自己的胸口,心疼不已道,
“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一个人做这些事了,好吗?”
“什么事啊?"
艾林探出脑袋,疑惑不解道。
“小傻瓜,那么多垃圾,可都是你一个人清理掉的?"
“哦,小事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减肥嘛。"
艾林不以为然,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之后,给了邹波一个大大的微笑。
“依我看,这根本是治标不治本,因为要不了几天,垃圾就又会堆积成山了,你没必要……"
艾林突然捂住了邹波的嘴巴,似乎知道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我只是看不惯,仅此而已。"
邹波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认真地握着艾林的双肩,然后轻轻摇了摇,并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除非,你下次带上我。"
艾林望着邹波,不禁笑出声来。
“恩,下次再说吧!"
挣脱邹波的双手后,艾林唱着歌向楼下跑开了。
邹波追上艾林,把一个粉红色的崭新头盔递了过去。
“抱紧我,不然要被甩下车去。”
艾林迷离地呆望着后视镜里的邹波,乖乖地把双手伸进了邹波那黑色皮夹克的衣兜里。
“抓紧了。"
话音刚落,赛摩就发出“轰轰轰……"的声音,震耳欲聋。
赛摩像火箭发射般,快速冲了出去,艾林往后一仰,双手不自觉地把邹波圈得更紧了。
两人驶出火车站,经过公交站台时,邹波才降低了速度。
那站台人群密布,艾林像棉花般温柔地环抱着邹波,头轻轻倚靠在他的后背上。
在一双双羡慕的眼神里,一对俊男靓女迎着风,像幻灯片般疾驰而过。
此时,艾林笑得如此纯洁。她的美,尤如那天山上的雪莲,毫无杂质。
似乎,那耳边呼啸而过的狂风也被感染了,瞬间变得温柔可人起来。
“亲爱的,如果能这样一直抱着你该有多好!"
艾林把脸在邹波的后背蹭了蹭,幸福的,都不知该道该如何安放她那滚烫的脸颊了。
路过青山时,那山腰间矗立的大横幅格外引人瞩目,上面清晰地跳跃着一行字
——为了您,这座城市等待了1660年。
“很奇怪,我觉得我的出生,似乎也只是为了等待与你相见。"
邹波侧过脸来,微微一笑道,
“二十年?岂不是很漫长?”
“不长,为你,再等二十年也值得!”
青山已过,而它何时屹立于此?又到底见证过多少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这便无从知晓了。
邹波在河边停了下来,两人穿过石桥,只见那河水清清,河岸柳色也青青。
两者相辅相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只见那河岸边,三三两两的人群手里,都握着鱼杆,在静心垂钓着,耐心等待着鱼儿上勾。
他们的身边,都分别放着一个水桶,桶里的鱼儿们正争先恐后地探出脑袋,抢夺着呼吸新鲜空气呢。
“我想,此时相濡以沫的鱼儿们,最大的愿望,莫过于‘相忘于江湖’吧!"
“毫无异意。"
邹波继续叹道,
“我倒是希望我们能够相濡以沫呢。"
艾林停下脚步,鼓足勇气,把淤积在心已久的话,全都倾吐了出来。
“那,你曾经有过相忘于江湖的人么?"
邹波望望马路上南来北往的人群,记忆瞬间拉回到两年前。
“有的,她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的初恋,可她早已离开了这座城市,而我却还继续留在了这里。”
“那你们为什么要分手呢?"
“她父母不同意。"
艾林撇开醋意,继续问道,
“你们曾经一定很幸福吧?"
邹波嘴角微微扬起,顿时坠入了过往云烟。
“我记得,下课时,她总喜欢拿我的手机玩游戏。"
邹波转身把双手搭在栏杆上,继续回忆道,
“大学前两年,帮她打好开水,然后再送上楼去,似乎已经成为我的一种习惯。而且,每个周末,我都会在楼下等她,一等,常常就是两个小时。"
“那你们之间最难忘的事是什么呢?"
艾林不禁靠向邹波,两人一起面向着湍急的河流。
“是2008年5.12大地震那次。"
“当我摇摇晃晃地从宿舍楼狂奔出来时,宿舍楼早已裂了一条大缝。"
邹波顿了顿,仍然心有余悸。
“当时,在我脑子里所闪现的,全部都只有她,当看到她跌跌撞撞地站在我的面前时,我的心才不再颤抖。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这种感觉是生平第一次。"
“是很恐怖,当时我正在睡午觉,门和床都响得很厉害。"
艾林的眼睛湿润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两年前。
“相比那些重灾区的人们,我们是幸运的。因为这次地震,几十万生命,就在一瞬间,说没了就没了。"
潜伏在邹波记忆深处的胶带,又瞬间倒回到那一刻。
“现在,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在一堆倒塌的废墟里,有一个小男孩伸出了胳膊,他很想往外爬,但死神却把他永远定格在这一刻了。”
“是啊!死神夺走了太多无辜孩子们的生命,那时,我天天都守在电视机前,没有一次不以泪洗面的,那些逝去的人可都是我们的手足同胞啊!"
艾林望向远方,不禁用手臂滑过自己的眼角,没有再说话。
“生命在自然灾害面前太脆弱了,我们不应该强求太多,活在当下,知足常乐,珍惜现在拥有的就好。"
微风扬起柳枝,带走两人的浅浅低语。
“跟你提起她,除了让你了解我的过去,别无它意,你不要在意就好。”
艾林听在耳里,不禁疼在心底。
“我知道,每个没心没肺的人都有过一段掏心掏肺的曾经,你应该感谢曾经出现的那个她。从今往后,我会陪着你一起,把那些移失的美好慢慢找回来。"
邹波突然愣住了,几秒之后,他拉起艾林疯了似的朝前方跑去,最后在一座弧形木桥中央停了下来。
艾林喘着粗气,呆呆的,云里雾里的望着邹波,不知所以然。
邹波左手猛地把艾林拉向自己,右手紧扣她的后脑勺。俯下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上了她的唇。
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艾林的初吻,就这样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被邹波甜蜜地夺走了!
不得不说,这是二十年来,艾林收到的最好的元宵节礼物了。
还好这里人迹罕至,要不然,艾林非得羞怯地从桥上跳下去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