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五年八月,十四岁的博尔济吉特氏入宫选秀,瘦小的身躯在一众秀女当中,显得特别单薄,而选秀的流程也无非是秀女分成五人或者六人一组,由太监引着进去被帝后选看,其余的则在宫殿长廊等候。选看很简单,朝皇上皇后叩头,然后站着听候吩咐,皇上或者问哪个人几句话,或者问也不问,谢了恩便可。然后由皇上决定是“撂牌子”还是“留用”。“撂牌子”就是落选了,落选的秀女要被退回本家自行婚配,而”留用”则是被选中,暂居重华宫学习礼仪规矩,选吉日册封号正式成为皇帝的妃嫔。
经过重重选拔,博尔济吉特氏被选中,留在宫中,开始了她传奇的一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刑部员外郎花良阿之女,博尔济吉特氏瑾瑜,温婉柔顺,端赖柔嘉,甚得朕心。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封尔为贵人,特赐封号‘静’,望尔以后能够尽心侍奉。钦此!”
“臣女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在侍女亦如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亦如”我叫了身边一侧侍女的名字,亦如会意的从袖口拿出一袋银子递到传旨太监的手里。
“有劳公公了,小小心意权当请公公喝茶了”我有条不紊的说着,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传旨太监喜滋滋的接过银子“奴才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
“亦如,送公公出去吧”我吩咐亦如。
“得嘞,静贵人您好好休息,奴才这就告退了”传旨太监点头哈腰的行了礼便出去了。
“小姐,哦不,现在应该叫小主了,小主想必也累了吧,奴婢扶您进入歇息一下吧”亦如殷勤的伺候着。
“不必了,你先下去吧”我吩咐着便自己走向寝殿,亦如也退了出去。
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位份,我已经费尽心机,后宫险恶,非我能够想象,可是我不得不继续下去,绝非是我贪恋荣华富贵,而是我身为博尔济吉特氏家族的使命。这份责任和使命,使得我在今后的任何苦难面前,都会无谓的坚持下去,从妥协。而我的坚持也是因为我的生母,她的事我至今从不敢忘。记得那还是嘉庆二十五年……
翊坤宫中,整个宫室静得出奇,似乎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寝殿内,皇后钮钴禄氏斜靠在凤榻之上,贴身宫婢蹲着身子为皇后捶着腿:“皇后娘娘,奴婢听说前朝已经闹起来呢,皇室宗亲拥立二阿哥为帝,咋们四阿哥却只有几个亲信和些许外臣支持,只怕……”。
皇后钮祜禄氏怒眼看了一下侍婢,那侍婢只得沉沉的低头不语。皇后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才缓缓言道:“看来本宫还是小瞧了绵宁了,不声不响的既然有那么多宗亲大臣为他说话,若不是本宫的四阿哥绵忻手握重兵,三阿哥绵恺又亲自陪着皇上去了热河,只怕本宫也是有心无力了,如今如妃那个贱人自知自己的儿子绵愉与帝位无望,便指使自己的心腹偷了皇上遗诏出宫。”皇后把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一群废物,连个小小的宫女都抓不到。”侍婢听得皇后怒言,只得赔罪道:“都是奴婢的错,没想到如妃娘娘提前知道了皇上在热河驾崩的消息,请皇后娘娘恕罪,让奴婢将功补过。”
皇后听言,怒视道:“若不是看你伺候本宫多年,你以为你还有命在这里吗?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看来唯今之计,只好破釜沉舟了,你吩咐下去,一方面加紧速度务必给本宫把夕颜那个贱婢杀了,另一方面,你亲自拿着本宫的腰牌和懿旨去热河,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便提前把懿旨交道绵恺手里,让他亲口宣读出来,如此,就算他绵宁继位,也不会把绵恺与本宫怎么怎么样,而本宫这个嫡母自然是万人之上的皇太后。”那侍婢听了吩咐便起身告退了。
永寿宫里面,如妃钮钴禄氏在寝殿焦急的左右走动着,看见侍婢匆匆入内,上前拉着那侍婢的手急切问到:“怎么样,夕颜出宫了吗。”那侍婢安慰着如妃,扶着她到榻上坐下,又递了茶盏,方才回到:“娘娘放心,夕颜姑姑已经成功出宫了,幸好还是娘娘有先见之明,费心安排。”如妃听得成功,便也松了一口气:“本宫只有绵愉一个儿子,他还小,本宫不得不为他打算,本宫与皇后争斗多年,她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本宫还能不知道吗,皇上那么多妃嫔,为什么都没有孩子,为什么偏偏就她有两个儿子,若不是本宫这些年来得皇上宠爱,自己又会些手段,如果在不细心谋划,只怕本宫母子早就不在了。”她温婉的看了看侍婢,脸上满满是慈母温和:“好在绵愉机警,察觉到皇上龙体有恙,本宫才能早早的筹谋。”
此时宫外面,夕颜被追兵追杀,四处躲藏,身边还带着自己的女儿,此时此刻她一个妇人已经没了主意,又不能不完成主子吩咐的事情,然而看着自己十岁的女儿如此之苦,更是左右为难,更心疼不已。
“娘,我好饿,好累”夕颜拉着女儿徒步走着,女儿灵珠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蹲下抚摸着女儿的额头,温和的说着。
“灵珠乖,等下我们就有吃的了,待会儿你去你阿玛那里之后,一定要听话,娘办完事情就来接你,”
夕颜本是如妃的陪嫁侍女,和宫中侍卫博尔济吉特花良阿相恋,却偶然被皇后发现,皇后为了陷害如妃,污蔑如妃与侍卫私通,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夕颜只得断了与花良阿的情缘,皇后没有证据只得作罢,后来花良阿娶了富察氏为妻,而此时夕颜腹中早已怀有孩子,在如妃帮助下生下女儿,现在如妃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为了报答如妃的恩情,不得已拼命逃出宫,她知道,只要二阿哥绵宁做了皇帝,如妃与五阿哥绵愉就会安然无恙的,这一次,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她也不打算让花良阿知道的。
花府大门前,如今花良阿是从四品刑部员外郎之职。夕颜心里万分复杂,多年未见,没想到再见却是这样情景。然而,夕颜左思右想后,自始至终没有在见花良阿,只是让灵珠拿着手串和一封信自己去了花府,她则独子一人前往热河行宫。
傍晚时分,刚刚用了晚膳,瑾瑜正斜着身子思索着,景阳宫的掌事宫女苏琉璃,轻声唤着瑾瑜“小主,小主”,瑾瑜恢复神态过来,一位宫装妇人进殿,行礼道“奴婢给静贵人请安,贵人小主万福。”
瑾瑜上前去扶起那宫人,“这会子姑姑怎的过来了,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的么。”
这宫人叫叶青,是伺候如今皇太后钮钴禄氏的人。
叶青仔细的端详了一下瑾瑜,“自从上次之后,太后娘娘一直挂念着贵人小主,今儿个特命奴婢前来请贵人小主至寿康宫一叙。”
瑾瑜意识到宫规所至,立即赔罪说着,“原是我的不是,给太后请安是我分内之事,怎的劳烦姑姑特意来一趟。”她怎么不知道太后的意思,当初若不是有太后提点,怎么会被皇帝选中,而册封为贵人分位。后宫芸芸,若不是有显赫家世,若不是有帝宠爱故,要在后宫有立足之地,谈何容易。
皇帝登基不久,宫里后妃不多,皇后佟佳氏嚣张跋扈不得圣宠,但在母家的拥护下,皇帝多少也会顾全大局,全贵妃钮钴禄氏温婉贤惠,如今又怀有龙裔,圣宠优渥。和妃辉发那拉氏,是皇长子奕纬生母,从诋府的侧福晋而后册封为和嫔,前几年晋升为妃位,却已经色衰爱迟了。祥妃钮钴禄氏是早年和全贵妃一同选秀入宫的,前不久诞育了二公主,晋升为妃位。恬嫔富察氏为诋府庶福晋,新帝册封为嫔位,恩宠寥寥可数。珍嫔赫舍里氏道光元年选秀入宫,先封贵人,后晋嫔位,得皇太后看重。而贵人之位则只有定贵人,睦贵人,平贵人早逝,还有新入宫的彤贵人,和自己。掌事宫女琉璃在去寿康宫的路上为瑾瑜说着宫里的大致情况。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寿康宫门口。琉璃上前对门口的内监说到“劳烦公公禀报一下,景阳宫静贵人前来给皇太后请安。”
片刻之后,那内侍就疾步出来了行礼后说到,“太后有请静贵人。”
含了温和的笑意,轻言“请公公带路。”
寿康宫内殿凤座之上,坐着正是大清朝最尊贵的女人,皇太后钮钴禄氏,钮钴禄氏乃大清八大姓,更出过好几个皇后,满门荣耀,皇太后钮钴禄氏是皇帝的养母,皇帝生母喜塔腊氏在先帝嘉庆二年薨逝,皇帝就由当时的和贵妃抚养,然而和贵妃却只比皇帝年长三岁罢了,后来在嘉庆二年五月二十晋封皇贵妃,摄六宫事;后于嘉庆六年正月初八册封为皇后。直到先帝于热河行宫驾崩,最得先帝看重的二皇子智亲王绵宁,和皇后之亲子皇四子绵忻,同争大位,从人皆知绵忻为先帝即位后的第一个皇子,又是皇后钮祜禄氏亲子,手握重兵,皆以为最有可能即皇帝位,然而最后,在僵持中却传来了皇后懿旨“今哀遘升遐,嗣位尤为重大。皇次子智亲王,仁孝聪睿,英武端醇,现随行在,自当上膺付托,抚驭黎元。但恐仓猝之中,大行皇帝未及明谕,而皇次子秉性谦冲,素所深知。为此特降懿旨,传谕留京王大臣,驰寄皇次子,即正尊位。以慰大行皇帝在天之灵,以顺天下臣民之望。”这个懿旨,对于旻宁嗣位,关系极为重要。旻宁在热河接奉懿旨时,伏地叩头,感激不尽!也是因为这个做法,让母子二人后来的感情更加亲近,至于为什么皇后不扶持亲子即位而立养子,却是众说纷纭。
“嫔妾景阳宫静贵人博尔济吉特氏叩见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瑾瑜进殿跪拜着。这还是她第二次见到皇太后,上次殿选,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当时因为守着规矩,也并未细观,如今细看太后虽正襟威坐,但却面容和蔼庄重,当真是国母威仪。
“叶青,赐座,看茶”太后说出短短的几个字。
瑾瑜再次行礼“谢太后。”
不知为何,太后看着她并未言语,只是在细细的打量着她,太后谦和温婉,慈爱地如同家中长辈,隐隐有一丝不可亵渎的庄严以及饱经沧桑的疲态。瑾瑜忙的匆匆垂下了眼,不敢再窥探。
“是个懂事的孩子,如今皇帝身边的人多了,全贵妃又有孕在身,恐难免会顾及不到你。”
瑾瑜忙的起身言道,“太后您言重了,皇上日理万机,忙于朝政,全贵妃娘娘怀有皇嗣,皇上疼爱些是应该的,臣妾万万不敢扰了皇上的心。”
太后见瑾瑜起身,甚是关怀的说到“你倒是懂规矩,坐着说话便是,哀家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往后没事多来寿康宫看看我这老婆子吧。”
如此闲言,像是久违的长辈,慈祥的关爱着晚辈似的,“臣妾伺候太后是应该的事,当日若不是太后提携看重,臣妾怎会有福气入宫伴圣驾。”瑾瑜随和的说着。
选秀那一日,瑾瑜听从兄长的安排,故意打扮得清丽明艳,她也如愿的吸引了皇上的注意,却未想到,皇后说瑾瑜德行有失,不宜入宫,瑾瑜本以为会落选的,却不知不何,太后在和皇上说了几句话后,瑾瑜就被留了牌子赐了香囊。后来在瑾瑜细心了解下,才知道情况,先孝穆皇后钮祜禄氏是皇上还是皇子时候的嫡福晋,他们两人恩爱和睦,孝穆皇后更是太后的侄女,却未曾想在嘉庆十三年逝世,然后佟佳氏成了继福晋,后来还成为皇后。虽然全贵妃也是钮祜禄氏族之人,但却不是太后一脉,而是太后死对头如太妃钮祜禄氏的侄女。后来太后扶持远房亲族祥妃钮祜禄氏,但是却未得圣宠。如今观太后言语,视乎有提携自己的打算。
大清册封嫔妃,需皇后训诫后才算真正礼成。从景阳宫中出来,瑾瑜便携着琉璃急急赶往承乾宫。琉璃是太后新调过来的宫女,为人处事也颇周到,景阳宫没有主位,琉璃便被太后送到景阳宫,做掌事宫女。
承乾宫门前的公公看到瑾瑜款款而来,便上前给我行礼,琉璃也让他先进殿禀报,他便进殿去了,站在门口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守门的公公才出来回话:“皇后娘娘有请静贵人进殿。”
皇后住的承乾宫相比皇太后住的寿康宫来说,并不算华丽,所有陈列摆设一切都是古朴淡雅。只是药味的味道甚为浓烈,让人感觉身在药房。
承乾宫属于内廷东六宫之一,“承乾”一名,意思是在承乾宫居住的妃子,一定要顺承皇帝,不能于皇帝不敬。也意语“独承乾坤恩露”之意。
承乾宫为两进院,正门南向,名承乾门。前院正殿即承乾宫,面阔5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檐角安放走兽五个,檐下施以单翘单昂五踩斗栱,内外檐饰龙凤和玺彩画。明间开门,次、梢间槛墙、槛窗,双交四菱花扇门、窗。室内方砖墁地,天花彩绘双凤,正间内悬乾隆皇帝御题「德成柔顺」匾。殿前为宽敞的月台。东西有配殿各三间,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式顶,檐下饰旋子彩画。东西配殿曰贞顺斋、明德堂。
后院正殿五间,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顶,檐下施以斗栱,饰龙凤和玺彩画。两侧建有耳房。东西有配殿各三间,均为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式顶,饰以旋子彩画。后院西南角有井亭一座。
皇后佟佳氏淑仪出身名门,大清一等承恩公舒明阿之女,是皇帝潜邸时的继福晋,皇上登基后便册封为皇贵妃,后又册立为皇后。皇后佟佳氏瘦弱的身躯端坐在凤椅上,一双丹凤眼似笑而威。
进到内殿才发现彤贵人和佳常在早已立以殿中,瑾瑜缓步上前俯身依礼参拜,不敢凝视。满殿的人鸦雀无声,似乎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皇后一抬手,便有贴身宫女漠离把一柄如意递到皇后手中,皇后手持玉如意把玩着,轻声说出话来,低沉的声音却穿透整个大殿:“咨尔静贵人博尔济吉特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望汝尚袛勤夙夜,衍庆家邦,雍和钟麟趾之祥,贞肃助鸡鸣之理,恪遵皇太后之训,早日开枝散叶。”
屏气聆听,继而跪地谢恩“谢皇后娘娘训诫,嫔妾定当恪守不渝”。
漠离上前接过皇后手里的如意递给瑾瑜,瑾瑜又福身行礼再次谢恩。
皇后转而和颜悦色地示意我起身言语温和的说到“妹妹既然到了宫中,便是到了家里,咱们能一同伺候皇上,也是今世的缘分。景阳宫若少什么物件,或者宫人使唤不顺心,皆可来告之本宫。如今宫里新人多了,本宫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多谢皇后娘娘,嫔妾事事顺心,有劳皇后娘娘挂怀了。”瑾瑜顿了顿,又柔声道,“娘娘乃后宫之主天下之母,统领六宫井然有序,嫔妾让娘娘忧心着实惶恐。”
“本宫近来身子不好,后宫之事还好有全贵妃帮衬着,和妃协理着,本宫倒也放心。”
说完又端详着望了望瑾瑜,“本宫看妹妹倒是个聪慧之人,指不定哪天妹妹能帮帮本宫呢。”
瑾瑜闻言赶紧跪下“嫔妾资质愚钝,且宫里有资历的主位娘娘定能为皇后娘娘分忧的,嫔妾万不敢僭越,还求皇后娘娘万不可作此想。”
一旁边的祥妃闻言起声“皇后娘娘您虽凤体违和,但也是中宫之主,且不说上有全贵妃,妃位之上嫔妾倒是会享福的,只是辛苦了和妃姐姐了,都顾不上大阿哥,还要日日辛劳帮着皇后娘娘您协理六宫”说完斜眼看着和妃。
坐与左侧首位的和妃辉发那拉氏也不理睬,权当没有听到,只顾把弄着指尖上的护甲。
皇后见状也觉无趣,任然温和说到“起来罢,本宫只是说笑罢了,瞧把你吓得,倒叫咋们姐妹今后都不能说笑了呢,也罢你才入宫还不了解我们脾性,今后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今儿时辰不早了,本宫本乏了,你们也早点回宫歇息吧。”听皇后语必,瑾瑜起身,和殿里的人一同规矩行礼后退了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