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闭的山洞极其拢音,追击队员们纷乱的吵闹让伪装者的头都要炸开了,还有些人控制不住地四下乱窜,狭窄空间带来的拥挤让好几支枪走火轰鸣起来,一时间硝烟弥漫,好一通鸡飞狗跳的热闹。
好不容易止住慌乱的下属,却是马上就清清楚楚地听见小姐在头上问话,虽然她离地有五六十米,洞内的共震效果却让声音就如同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一样。她想知道,当年埃达是怎么会无声无息地被他们做下手脚的?因为要想完全无法觉察的换掉一个人,不知道有多少工作需要做,这真是万分可怕的手段,实在需要仔细了解。“我只说一次,你们想好再回答。否则,”小姐的话音很冰冷:“我有很多办法封死这里。”
伪装者大叫道:“杀了我们吧,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声音在近乎于秘封的洞子里轰轰隆隆地响起来,倒是也有那么几分声势力,可随着声音缓缓消散,身边却显出一种别样的宁静来,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附合他,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摒住气息,在和四周的同伴们打着眼色…..。
伪装者还想开口再吼几声,却发现四周的部下全都慢慢转过脸来,火光映照下眼中全是邪意,他心里一寒,还不等有所反应,已有几个壮汉飞身扑上来按住他的四肢,七八只上膛的火枪顶上他的脑门,一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排众而出,问他是不是想要让大家都为他陪葬?
“你们这帮白痴,我们教团一直以来都在虐杀那个家族的人,你们以为我说了他们就会饶过我们吗?”
“我会,”也许是他情绪激动下叫得太大声,让趴在洞顶那个唯一剩下来的出口上的小姐听得一清二楚:“我们只是科考队员,不想让手里沾染血腥,就在十多天前,我还放过了一批教兵,你们可能都听说过。”
“怎么样?头儿?你也听见了,你招认了大家都会感谢你救命之恩的。”
“可是我要是真的说了,教团秘法会肯定不会放过我,左右是个死,我不会说的。”
“那你就是铁了心想要兄弟们的命咯?”
伪装者闭目不答,几个小兵嘿嘿阴笑几声,道:“大人,您刚来,可能还没搞明白我们哥几个是干什么的,也好,这路可是您自己挑的,那可就别怪我们得罪了。”
安妮也没想到,那些人渣为了活命,居然这么快这么干脆地就把伪装者按在地上动起了私刑。结果自然不用说,他们一直就是以此为乐的暴徒,现在性命悠关,更是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对付起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没根没基的空降兵上司,完全没有丝毫心理障碍,在那如同炉膛的小小岩洞里,真像是关住了一群九幽地狱爬上来的活鬼。
同一件事在不同的人心里反应可以完全不一样,酷烈惨刑让梅西头皮发麻,也更加认清了所谓影子教团都是些什么样的货色,可在埃达妹妹的心里,却激起了千层巨浪。由于一直没有人能硬得下心来告诉他哥哥已经惨遭不幸,现在一听见熟悉的声音发出惨嚎,让她实在无法忍受。乘大家没有注意,抖手丢下几瓶刺激性较强的药粉逼开洞中打手,拉着一根登山索一跃而下,迅速背出了伪装者。好在这些都是平时练熟了的常规动作,完成得还算顺利。可不曾想才爬上洞口,腰间的短刀就架上了自己的喉咙,那个伪装者虽然满脸鲜血,双腿已经被打断,可两手却还大致完好,这时拼死一搏,要争个活命的机会。
小队所有人都呆在原地不敢轻动,在一个以速度著称的超级尖兵面前,没有人有把握救到那位可怜的姑娘。伪装者见众人僵木的表情,心里一阵轻松,边喘息边发出阴阳怪气的嬉笑,手里不停,在埃达妹妹身上一阵乱摸,翻出几个药瓶打开倒下洞去,梅西注意到,他打开那几个瓶子时手伸得很直,尽量要让瓶口离口鼻远一些,可想而知那里面盛装的必然都是些含量有剧毒的药粉。
这时洞中人多地少,激动和恐惧又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大口呼吸,空气早已经浑浊不堪,本就令人窒息。他的剧毒药粉再向下一洒,几乎是立即有人发出尖锐的惊叫,然后呛出大量的血沫倒下,纷乱的人声在叫唤,快跑….快跑……可在这入地无门的绝地里,除非肋生双翼,否则哪里还有生路?几个脑子比较清楚的赶快奔到垂落的登山索前,想要在毒性发作前抓住这最后的稻草,却被更多的人生生拖倒,踩在争抢着想爬出这死穴的人脚下。
下面是正在上演的人间惨剧,山头上的伪装者却仰天长笑,乐不可支。已经被刑求收拾得变了形的身体伏在埃达姑娘的背上反而高出一截,正正落在作为背景的圆月中央,手舞足蹈,声若枭啼,仿佛魔王再世一般。等几个曾经的下属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攀至洞口时,他也不回首,短刀一挥便划断了绷得笔直一线的登山绳,那几个人长声惨呼,象一串插在烤签上的肉肠,从五十来米高处落了回去。
但两个同为精英的小队,成员哪有这么简单?格伦也是尖兵,身手虽然没有真的埃达或伪装者那么出类拔萃,反应也是不慢,眼见伪装者心神一分,立即全身伏低电射而出,想要冒险抢回埃达姑娘。落下洞去的几个教兵也非庸手,其中有人手一圈,甩得登山索盘成活套,绕在伪装者身上,再用自己几个人的体重一拉,那小子正在留神眼前的安妮小队,听得脑后风声一起,人已经向下飞坠而去,百忙里只来得及在埃达姑娘肩膀上抓了一下。这时格伦看出了变故,应对也是奇快,左脚一踢地面借力调整身形,刚好赶得上抓住埃达的腰带,伪装者半个身体虽已经向下跌落,却依然手起一刀,飞射向格伦。两个怀着不同目的的人在洞口同时一拉埃达,下面人多,立即让埃达姑娘倒栽进洞里。格伦趴在地上两腿乱划却找不到支点,身体也被拖得不住向前滑行,梅西急起直追,上前一提格伦双腿,吐气开声,生生拉得人串一顿,其余众人来不及松口气,赶快奔到洞口施救,只听见埃达姑娘纤细的骨骼被拽得格格作响,可肩上的装备带选料精良,做工一流,伪装者在下面死死拉住,男子汉大丈夫说不放手那就真是不放手。
人不可与天斗,主要是指在很多特定的环境里,人的意志根本不可能和不利环境相抗衡。现在也是如此,伪装者意志可算得上坚定,又早就知道一松手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所以铁了心要死死拉住埃达妹妹的肩带。可未曾想洞内毒雾弥漫,飞快地侵蚀了他的神经,手变得象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指尖麻木僵直,眼见得一分一分、一丝一丝地松脱开来,想要惨叫,却让毒粉呛住喉咙,只好瞪大充血的双眼,无可奈何地到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炼狱里参观去了。
埃达妹妹让格伦拉住,倒仰在洞口,时有时无的新鲜空气可以让她多保持几分清醒,这一刻近在咫尺地望着他,每一丝表情、每一个瞬间都没有放过。她不出声,直到最后被拖出洞来,才有一滴晶亮的眼泪滑落。这一哭再无休止,大粒大粒的泪水沉甸甸地掉下,那无声的悲痛实在让人心碎。格伦抚摸着她的后背,柔声宽慰着她,声音越来越低,头也慢慢垂落。梅西这才见到他身下有一汪血泊扩散开来,染红了岩石和枯草地。
没有人能想象出一个注定要下地狱的灵魂,对存活在这世上的生灵怀着多少刻骨的嫉妒与仇恨。虽是从二三十米的洞顶高处直坠到底,没曾想下面却正好是那些中毒而死的教兵,大多在抢夺登山索时就已经不行了,不断倒下的他们叠出一个高高的尸堆,伪装者就掉在这个软垫上,摔得眼冒金星,脑子却清楚了不少。他一下子想明白了自己几天来所受的蒙骗,安妮小队根本什么都没做就让他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控制中,因为你很聪明而他们就应该是笨蛋。实际上这一切却只不过是故意丢过来的一根肉骨头,然后冷眼旁观他卖力地扑上来。又在洞口将计就计地表演了一翻让你确信自己已经吃掉了他们,却一早布好这个陷阱等着他自己主动跳进去,埃达的那盒所谓含有剧毒的药粉,可能早就换作了她的腮红和胭脂…….表演得真好呀!他已经痉挛的手牢牢地握成拳状,被自己不可置信的愚蠢哽塞住胸口,要是那些人在眼前,恨不得能抓起刀来戳穿埃达、再戳穿格伦,戳穿安妮小队所有的人以泄心头之恨,如此辛苦地追了半个月后,却是以全军覆没的结局来成就了安妮小队的威名。他七窍流血,五脏六腑都象是被尖爪绞动,绝望地瘫在洞底尸堆上,四周几个同样意外地未被摔死的教兵已经开始手脚并用地慢慢爬上前来,他们那些鼠目寸光的单调脑壳里,现在唯一还能想到的就只有要亲手结果这个施毒的凶手……伪装者闭上眼想:“与其慢慢中毒受尽折磨痛苦而死,不如设法给自己一个痛快……..。”
偶然的东西会促成很多事,当格伦忙于拉住埃达的时候,那把伪装者射中的短刀刚好顶在一块石头上,随着他被拖动而更深地刺入了胸部,可他居然一直咬牙坚持直到把她拉出困境才放手,这位很少说话的伙伴,习惯带给人最真切的安全感。大家赶紧把他挪开到平缓些的地方,埃达飞快地开始治疗。“那个畜生…..!”梅西咬牙切齿地站起来,山洞里却轰然一声,被炸得崩塌下去,伪装者拉响从下属们尸体上胡乱收集到的炸药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