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已本已忙得一天当三天用,道家同行每日还有人来找他说理,甚至还拿仙界旧事来诋毁他,张门主挡都挡不回去。
小清到的时候,苏已的头更痛了。他用力推开满桌的文件,让张门主贴身的乖徒儿小英去把门外的人都赶走,而后拉了静音结界。
“找我有事?”
小清看他那样子,不知道说不说为好。
“玉惜很想我?”
苏已看她还是不答,抽空喝了口茶,他根本忙得连喝茶的功夫都没有,却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问了,“你想跟我说说千年前的事?”
“我…帮你处理文书吧。”小清最后只说出这一句。
苏已看看她一身浅蓝色裙裳,“你看得懂简体字吗?”
小清很绝望,“打扰了。”
苏已呼口气,看到她好像能想到千年前的萤会是什么样子,“给我说说看吧,我对长生和萤的事,很好奇。”
她来之前肯定对他有很多不满和怨恨,看到现场情况后却立刻反省了自己,没有再借题发挥。这样的体贴或许由来之处,就是那个几千年前让仙君和妖王都很喜欢的女子。
相比起来,玉惜倒是比小清做得更好一些,因为她甚至没有来逼问他,而是默默在等待。
小清看着他,好一会才问了句,“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苏已做了自我介绍,也知道了对方的名字。看她还是很茫然,喊了小英进来带她去参观下天师门,顺便让她去发个信号把橘叫回来。
苏已是认为,有个认识的人在身边,这个在时间里消失了上千年的人,应该能更快适应新世界吧。
小清见到橘时,才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她以为她还能跟萤在一起,没想到变成现在这样,说是萤可是又不是,说不是可又的确是的情况。
橘宽慰了小清一阵子,跟她一起留在了天师门。
近期仙界和道家合力在挑选新的仙界居所,同时通知各地散落的仙人去到新住处,还要帮他们安置住房。同时人界出现了不少仙人影响正常秩序的事,不管是三界内的什么人,都没有抹去记忆的能力,唯一能做的是,让他们相信那一切都是幻觉。
能做到这件事的仙和人都是极少,工作量可想而知非常巨大,而且,光是人员调度就要耗费很多精力和人力,更不提负责调度的人,更是心力交瘁。而后面这份工作,大部分是苏已在做。
千里传音有距离范围,传音时间有限,耗损也很伤人。人界还很多干扰源,传音经常受到各种干扰,难免影响传送内容。此外,道法稍低的人在干扰情况下,很难去使用传音术,或是接受内容几乎听不清。总而言之,调度命令传达很是吃力。
更不提仙的那部分,道仙之间没法互通,只能借由现场的道家之人传达指示。难免有人传话时口气不对,或是文字做了个人偏好的调整,导致仙人抗议;哪怕如实传达,也有仙人会质疑指示内容,常常会跑来天师门亲自询问,非常耽误时间。
苏已为此气得都想在天师门架设通讯设施,这样至少有了电话沟通会方便许多,但无线信号之类的东西对道家的气有影响,他也就是恼火的时候随便想想。
钟逸为此还吐槽他师兄,不知道在心急什么,到底是想丢下他们跑到哪里去。
张门主对于苏已提出新的三界共处方式协商一事有所保留,张明云倒是寄予厚望。苏已列出每一条细则就会跟这两位前辈商量,至于道家其他人,他们暂时还没公开。
一般在凌晨三点左右,苏已难得空下来时,会去小木屋找橘和小清,听小清说说千年前的事。
有时候他听着听着就直接靠着墙睡着了,小清就会跟橘出了客厅去外面看天。
“他跟长生很像。”有一次下了雪,小清在屋顶看雪,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橘嘟嘟嘴,“我没看出来,小已已比长生可爱多了吧。”
橘看着苏已从小长大,虽说他长大后变得有些嘴欠喜欢骗人,在橘看来他还是小时候那样子,木讷少言性情冷淡。
“在公事和私事之间,他永远是选择前者,如果现在突然冒出什么魔王来,他大概还是会义无反顾选择去驱魔,然后因此选择守护他的师门,他的道家,还有他的自然。”
橘明白了小清的意思,千年前的长生,就是如此抉择。
“可是萤,喜欢的就是他这一点。”
小清脸上滑过泪痕,“她好傻。”
橘不知如何作答,她相信小清是最了解萤的那个人,她跟萤在一起的时间不如小清长,所见所感都只能算自己的偏见。
“朔狐更傻,他不知道,萤从来就没打算和长生在一起,从来就没想要让他放弃他的选择。”
橘近来听说了朔狐的结局,听小清这么说,有种一口气压在胸腔里吐不出来般的郁闷。
“放心吧,小已已不会因为公事就放弃私事。他和那个小姑娘,既没有隔着种族差异,又没有立场不同的顾虑,而且,现在也不会再有人,创造什么魔王来乱世。”
最后,橘这么安慰了小清。
虽然,这样,也并不能替千年前的萤,圆梦。虽则,听小清的意思,萤从头到尾都没有那种梦想,是她们强加在她身上——希望长生能跟她在一起,能接受她,能看待她比看待道家的事更重要……
如果萤并没有要求这些,或许,对她而言,跟长生有过的那些过往,已经是足够之事。
玉惜回家一个月后,终于找到了新工作。彤彤和小蝶也在同一天“旅游回来”,合租屋回到了以往的热闹景象。彤彤暂住在了小白房间里,不过找新男友的事已经展开,就是说好了不会带回来。
小蝶被自己的责编骂了个狗血喷头,立刻进入一轮艰苦奋斗地创作中。
只有芙草,每天在家看顾朔狐化身的小狐狸,可是喂他吃饭总是不能顺利,这家伙不挑食,挑的是喂食的人。
然后在新年前两天,玉惜说她有个同事要独自留在这里过年,所以她请了人家上家里来团年,征求一屋子人的同意,当然这种时候陈叔陈嫂和佳佳都已回老家。
彤彤表示她反正不回来过年,跟honey有约;小蝶喜欢热闹,人多她只有开心;芙草抱不住朔狐,看他两步跑过去窜到玉惜的怀里,没发表任何意见。
那天一早在厨房忙碌的玉惜接了个电话,就去路口接了人,小蝶也随着放下餐具跟出去看热闹。
玉惜带了个超萌长得稚气未脱的大男孩进门,介绍说,“他是我同事,叫陆以帆,别看他这样子,今年可已经二十四了,和我同岁。”
芙草从沙发上探头看一眼,“十八。”
小蝶认真审视,“最多二十。”
男子不好意思地重申了自己的出生年月,甚至拿出了身份证取信于人。他走进客厅就看到在沙发扶手上打盹的小狐狸,立刻发出赞叹的叫声,“小玉,你养的吗?这毛色是染过的吗?我能摸摸看吗?”
“这是朔狐,他很有灵性,摸他不会咬你。”玉惜交代芙草帮她照顾下客人,进去厨房给他倒了水后,就又和小蝶回去忙了。
剩下两人后,陆以帆小心翼翼远离芙草坐下了,伸手想去抱朔狐,小狐狸竖起毛做出了防御姿势。芙草看到这一幕笑趴在长沙发上,陆以帆进退两难,尴尬退开了一些。
“你是生人,他不习惯你身上的气味,你去抱一抱玉惜,再来摸他就不会这样了。”芙草给出了主意,看男子将信将疑去了厨房,忍不住还是看着朔狐发笑。
玉惜当然对芙草这个馊主意只有无奈,叹着气带了被骗的陆以帆回客厅,自己抱了朔狐,顺着毛让他来摸。陆以帆才伸出手,小狐狸就是一爪子,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缩得快才没中招。
芙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玉惜一脸尴尬,“芙草,这什么情况?”
“他身上染上了你的味道,狐狸对气味很敏感,对自己的所有物占有欲也很强,你觉得,他会友好对待,一个沾染了自己所有物气息的雄性敌人吗?”
玉惜哑然,“他是不是弄错了,我才是主人吧。”
“在你看来是这样,在他看来,你是他的所有物。”芙草说得煞有介事。
“对不起,小陆,你坐会,马上就能开饭了。”玉惜把小狐狸放到了肩上,狐狸尾巴立刻就变成了她的围脖。
此后的团年饭,陆以帆一直在一种担惊受怕里度过,因为朔狐也上桌吃饭了。开饭时玉惜在桌上放了朔狐的碗,朔狐从她肩上跳到桌上就餐,玉惜负责夹菜,偶尔还会关注下朔狐是不是爱吃。
相比起来,他这个同事简直就是来得多余,虽说本来就是多余来的。
芙草给朔狐夹菜被叼到一边后,蹂躏着狐狸下巴恐吓了他,“我说你给我小心点,别忘了我脾气不好,再这么着,哪天不开心宰了你来吃。”
小蝶听了就乐,陆以帆还挺认真说,“别这样,它挺……聪明的,再说这不是小玉养的嘛,也算是你们的家人吧。”
玉惜才不信芙草会对朔狐动刀,笑着对陆以帆说,“别听她那么说,她可喜欢朔狐了,才舍不得对他不好。”
芙草拎了还在吃饭的朔狐到自己腿上,“识趣的人,我会对他好,总是惹我心烦的那种家伙,那可就说不准了。”
玉惜仍旧是好笑,“新年开始了,我要工作没空管他,现在正式交给你养如何?说不定过阵子他会搞清楚,他的主人或是所有物变更了。”
“他,应该只会绝食抗议吧。”芙草拍拍朔狐头顶,松开手看他又爬回桌面上继续吃饭。
玉惜看他碗里没东西了,夹了肉片给他,朔狐凑过去在她手背上舔了舔,而后才去吃肉。
“这只小狐狸真的很喜欢你。”陆以帆由衷感慨,对玉惜佩服得五体投地。
玉惜笑得开心,“你以后常来玩,他跟你熟悉了就会好了。”
芙草不这么认为,小蝶倒是帮了两句腔,说肯定可以,陆以帆由是很期待,说希望如此。
那天晚上所有人带朔狐一起,去了附近的广场参加跨年,四处都是成双成对,而他们一行三女一男,显得有些突兀。
小蝶拉了陆以帆在一边说话,芙草看朔狐乖乖在给玉惜装围脖,凑过去跟她说,“朔狐可能是以为你要变心,才会那么针对你那同事。上次那个小道士的同门来时,他不是安安稳稳什么也没做。”
“变心?”玉惜偏头看看肩上黑黝黝的眼珠子,“芙草,你不会还以为,他拥有人的意识和思维吧?”
“为什么不可以?朔狐可是古老的神狐,就算没有成妖,聪明到能听懂人话,通晓人情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玉惜摸摸朔狐小脑袋瓜,他眯着眼笑着一般垂下头配合她。
“我才不会变心喜欢上别人,虽说之前没能喜欢你,说起来有点对不起你,不过我不会骗人。要是快满一年了,苏已还不来找我,我就会去找他,放心吧。”
芙草看她认真跟小狐狸交谈,浅笑着没再多说什么。
陷入爱情里的女人都差不多,在有希望的时候,应该都会主动去争一争。而她,或许到时候要学会,在没有希望的时候,学着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