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血淋淋的伤口一旦被撕开,人也就失去了理智。“原来你早就对我有这么多不满了啊,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了呢?看来我们的缘分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是我看错了人……”
“你是个混蛋!是头大蠢驴!”他只身离去,只剩下唐婉一人矗立于风中悄悄地流泪。农历二月的杏花开得正盛。艳态娇姿,繁花丽色,胭脂万点,占尽春风。含苞待放的杏花如红云朵朵,谢落的花瓣被春风吹落,看上去似茫茫然的大雪纷扬。“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世间之事,一如这盛开的杏花。是红还是白,究竟又有几人能分得清道得明呢?
“小姐,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叔老爷请你进去呢。”菊香喊道。
唐婉走进屋子里,看到叔叔与王媒婆正在那儿查看赵士程的伤势。“你看看,他陆家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把人家都打成这样,甚至连我都想要打!还自诩为什么名家望族,都不过是些霸王、土匪!亏你还对人家念念不忘的,我跟你说,你若再跟这种人交往下去,自有你的苦头吃!你的事,你若不听我的,我也不想管了!”唐阅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
“把世子都伤成这样,那还了得?世子,咱们去报官吧。把他抓起来,这种人就应该在监狱里呆着。”王媒婆在一边开始煽风点火的。
“别,别这样。”唐婉一听他们准备把陆游送官,就开始有些急了。“冤家宜解不宜结的,世子,我求你给我一个面子,不要报官了。毕竟这事也是因我而起,说出去以后还让我如何做人啊。”
“好吧。今天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事,我就算了。”赵士程恨恨地说道,“哎哟,这儿疼。”唐婉连忙掀起赵士程的衣裳,看到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是心疼了。“菊香,你快去买些跌打油回来。世子,你先忍着点,我帮你揉揉。”
是夜,王永香见陆游不曾用饭,只一人坐在房间中发呆,便盛了一碗人参鸡汤来,好言劝慰道:“三哥,好歹吃一些吧,别伤了自己的身子。这一切都是天意弄人。” 陆游看着她,嘴角一动,终于还是没说出口。快一年了,她一直就这么无怨无悔地侍候着自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真是难为她了。一丝愧疚涌上他的心头。“我想喝酒,想痛痛快快地醉一场!”
陆游终于憋出了这二句话来。
“你先喝了这碗汤垫垫肚子吧。我帮你去拿酒来。我做了几坛荼蘼酒。我这就去帮你取来。”陆游把参汤喝了,王永香已把酒拿来。瓶盖一开,酒液已经芳香四溢,酒香闻来正如荼蘼花香。王永香帮陆游洒了满满的一碗。陆游一饮而尽,说道: “好酒。”
“这酒现在喝还早了点,要是等到四月末荼蘼花盛开的时候,再在酒面上洒些荼蘼花瓣,那就更好喝的了。”王永香道。荼蘼花开,爱到荼蘼花开。虽然还没等到荼蘼花开的时节,但自己和唐婉的爱情却已走到了尽头……也许自己与唐婉的这份情就如同受了诅咒的荼蘼花一样,从今以后,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的了……
念及此,更是悲从心中来,又连喝了好几杯。发一阵呆,再喝一杯酒,终于有了些醉意。回头看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王永香已睡在了床上。这一张三面有栏杆的床。两边的槅扇都是雕刻着花草走兽,挂着紫纱帐幔,锦带银钩。
早晨,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你怎么不吃菜啊?”唐母看到王永香没怎么动筷子,就夹了一块肉到她碗里。王永香被唐母的心意感动,“孩儿谢过母亲,我自己来吧。不知怎么的,这几天都不想吃东西,而且感到有些乏力的。”
“不会是病了吧?要不要找个大夫过来看看。”顾盼盼关心地问道。“没事的,我就是稍微有点不舒服而已。”王永香夹起唐母帮她夹的肉,虽然一看到这油碌碌的东西就很恶心,但也没办法,这是母亲的一片心意,不想吃也得咽啊。闭着眼睛咬了一口,却忽然感觉有一股东西从肚子里一下子就涌上来,刚到咽喉的肉也随着这一股难闻的东西往外哗哗地呕吐。
凤儿一见,连忙手忙脚乱地端来凉水给自己的主子漱口,然后又打扫那一地的污秽。陆游有些不满地道:“不想吃就不要吃啊,你这一吐闹得大家都不想吃了!”
唐母是过来人,见状已明白了八九分,不怒反喜,脸上笑如花开,“没事的,等下请个大夫过来看看,是不是有喜了。”顾盼盼悄悄地询问了一下王永香这个月的月信是不是没有及时来。王永香点了点头。顾盼盼便道:“恭喜,恭喜。你就要当母亲的了。”王永香一听,顿时喜出望外,“真的啊?”转头又对陆游道:“三哥,我们有了!”陆游却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哦,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心中的仅存的一丝希望也随着王永香的有喜彻底破灭了,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院子里几株花树在最后一抹夕阳的映照下如火如荼,花枝斜出横逸,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在窗纱上,让人不知今夕何夕。时间一晃又过去四个月了,可是陆游自从上一次吵过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唐婉独自一个人坐在院子的凉亭里,眼睛盯着院子里的这一切发呆,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小姐,天黑了,快回房休息吧。小心着凉了。” 菊香不忍心打扰主子。她知道这一段时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的心中有好多的委屈没有地方发泄,她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来依靠。但她又担心她的身体,本来就十分的虚弱,万一这一回再着凉,岂不是更加雪上加霜?
“我没事,我就想一个人静一静。”唐婉说。
“好吧,那我就下去了。” 菊香知道唐婉的性格,再多说也无益。
菊香退了下去。院子里顿时又静了下来。 远望天际,是一轮云遮雾掩的朦胧的月牙,淡淡的月光在郁郁的屋宇间行走,悄悄的,生怕房间飞檐的尖角勾破了它的宁静。院中花香四溢,光影交织重叠着,笼罩在一片银色的光晕中。
已是六月末的时候,天气仍是酷热。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轻响,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个凄婉动听的故事。唐婉把目光对准那二株高大耸立的梧桐树,不禁思绪万千。梧桐树,陆家院子里也是有种的。遥想几年前的那一个春夏之际,梧桐花开了,雅洁若雪,暗香清逸。陆游与自己相拥赏花,他指着那梧桐树亲口告诉自己:“梧桐树,是这世界上最贞节恩爱的树木。而每一朵梧桐花开,便是一个少男少女的情窦初开了。”自己于是笑着问他,“那你看看这树上的桐花,哪一朵是你?哪一朵又是我?”陆游笑着回答:“这树上的桐花啊,一半是你,一半是我。”“你这是胡说!你刚才不是说过一朵梧桐只代表一个少女少男的情窦的吗?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你又哪来那么多的我啊?”陆游坏笑着说道:“你不信?我这就数给你看。你看,这一朵是聪明的你,这一朵又是调皮的你,还有这一朵啊,是贤惠的你……每一个你啊,都对着一个同样的我,让我们永远在一起。无论你走到哪儿,都有另一个我跟随着你……”这些萦绕在耳边的呢喃密语,是何等旖旎曼妙的风光。就是在这一株梧桐树下,去年二人也曾经手牵着手,一起欣赏过“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的美景,当初是何等的恩爱,何等的浓情密意! 如今,却又走向了陌路。那些说好的山盟海誓呢? 想到此处,不禁黯然,看来这世界上再美再好的情事,也不过浮云一瞬间。桐花已去,斯人不再……
清冷的月光下,只见台角有繁茂白花盛放,花形漏斗状,单薄花瓣上犹自带着纯净露珠,反射着清冷的微弱的光芒。细细一闻,一股清新的花香迎面扑来。不由心生怜爱,小心翼翼伸手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