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珏拒绝了，就好像在君华说的一般，也许在凤珏的眼里情分真的是一点都不比约定重要，也许岚霜觉得自己早该猜到了会得到这番答复。
只是，那这些话用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能感受到的却只是剩下了心寒。
又过了一阵子，皇宫中发生了一件震惊众臣的事，慕容宁安和岚霜一起消失了，就是这么凭空地消失在了殿里，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踪迹。
就算后来有人想要找到一两个修为还算不错的守卫打探些什么，那些修士也是苦笑着说：“那位大人想去哪儿是根本没有人拦得住的，恐怕在这仙界也没有人能拦得住。”
岚霜把慕容宁安带离了远安国，当真是到了一个只有普通人才会居住的偏僻小国。
晌午时分，岚霜出去了会儿，回来的时候就见着白秋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坐在慕容宁安的边上，而两人都是呆在外头院子里。
岚霜皱了皱眉，走到慕容宁安面前，抬手一挥就是一件外衣落在了他的肩头上。
“仙尊。”白秋见着来人，蓦地咧嘴喊了一声，随后起身朝着岚霜揖了揖，倒是比之第一次见到岚霜的时候要庄重不少。
岚霜抿了抿唇，看向白秋道：“是凤珏让你来的吗？”
“不，是魔君叫我来看看仙尊的。”白秋如实说，一双灵动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岚霜。
“是君华。”岚霜听见这个名字，反倒没有高兴得起来，至少凤珏每次见了她，都不会真的来劝她。可是君华不一样，他必定会不喜自己的举动。岚霜长长吁出口气问：“君华让你来作甚？”
“魔君说凡人的命格是不能随意改变的，逆命而行，是为逆天。”白秋难得一本正经地传述着君华的言辞，只是听君华说特别的重要，所以绝对不能弄错。
逆命而行，是为逆天。
岚霜征在了那里半晌，眼中复杂的神色一览无遗。须臾过去，她觉着自己的手被人握了起来，微凉的感觉通过她的掌心传递蔓延开，岚霜侧过眸子，是慕容宁安对自己安抚地笑了笑。
这副情景就仿佛什么都未曾改变过，只可惜，他会生老病死，而她不管过去多久，或许是到死，都还会有着这般容颜。
“不是我们凡人也有一句话，叫做天命不可违吗？你说，要是你真的想为我改命，那一直陪着你长大的那三位上神该有多少难堪？”慕容宁安唇色苍白，可眼眸仍旧明亮，他紧紧握着岚霜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
有的时候，就连一个凡人都可以看得开的东西，或许仙却不能。
“宁安……”岚霜苦笑。
“这个小姑娘很可爱，早些回去吧，莫要叫人担心了。”慕容宁安朝白秋挥了挥手，让她离开。
看着白秋离去，他的脑海中才回想起刚才她的一席话来，天真却又叫人无奈至极。
“仙尊不在吗？”
慕容宁安原本躺在椅榻上想要休恬一会儿，却是屋门被推了开，一个身着翠绿色衣衫的小姑娘就这么跑了进来，长相也是尤为灵动。
“你是不是就是仙尊的夫君，那你晓得仙尊去哪儿了吗？”白秋看见慕容宁安，小步跑了过去，站在他的面前偏头问。
慕容宁安知晓她是在寻岚霜，于是摇头说：“她出门去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白秋点点头，忽然瘪了瘪眉头，从上到下地将慕容宁安仔细地打量了一遍，随后脱口而出道：“你身上的死气好重，你是要死了吗？”
慕容宁安闻言，倒是愣在了那里，片刻后才摸了摸白秋的发丝说：“说不准呢。”
“神君说过，人死了便会轮回，死即是生，所以没关系的，总有一天你还会出生在这个世上。”白秋颇为高兴地说。
“死即是生……我觉得你的那位神君说得很对。”慕容宁安赞许道。
白秋咧嘴一笑，“神君说得从来都没有错过。”
既然终是会重新轮回的，那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终归不似是神，虽然有着无尽的寿元，但若是有一天天要神寂灭，那就真的是烟消云散，连一点痕迹都不会再存在在这个世上。
可是，轮回也就是如同着遗忘世事，他们只能一遍一遍地重新活着，而绝不可能找得回过去的任何影子。
岚霜的执着，凤珏晓得，君华也晓得。
而且凤珏还相信，只要是有这个可能，那岚霜一定会想要替慕容宁安续命。
又是一年过去，凤珏已经几乎不见岚霜的人影了。
夜里，寝殿中漆黑一片，只有微微开着的窗户才透进了几丝月色，凤珏静默地躺在床上许久，也丝毫没有任何的睡意。
忽闻身边人发出的细微响动，接着便是衣料摩挲的声音。凤珏侧过身，也不睁眼，似是朦胧地问了句，“君华，你要去哪里？”
“我一会儿就回来。”声色依然柔和如往日，轻飘飘地落在凤珏的耳中，都不用想便能知道男子一定是带着丝丝宠溺的笑意。
这般安抚用的话放在凤珏身上几乎都是没有什么作用的，但是今日，凤珏只是眼皮颤了颤，嘴角一提同样道：“好。”
因为慕容宁安的身体已经病重，到了一个残败的地步，岚霜心底苦涩，但最后还是急匆匆地准备跑去寻来续魂草。只要用她的灵力催动续魂草，再将慕容宁安快要碎去的魂魄补回去，哪怕是逆天之劫都不能将他带去轮回。
只是这么一来，就真的是要逆天而行了。
岚霜不在，慕容宁安一个人也是睡意全无，竟是连抬个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仰着头，唇边满是苦笑。
本以为还能多陪她几年，可是现在他的身体他自己也知晓，是不可能撑得过这段时日的。而就算岚霜有要为他改命的意思，他最后也是一定会阻止的。就算他不是仙，他也懂得这个有违天道的道理。
轮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很快就会成为一个什么都不再记得的人。
嘎吱——
木门被缓缓推开，脚步声平缓，所以慕容宁安知道来人一定不是岚霜。
他用力偏过头，凭借着月色瞧见来人隐约的模样。
当真是可以说是惑世容貌，风华绝代，他看上去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袭青墨色衣衫着身，竟是可以恰好掩去他的锐利，转而是一种华贵出尘之感。
慕容宁安吸了口凉风，重重地呛了几声，看着此人在自己床边站点，深深地看着自己，于是半晌才开口：“你是魔君君华。”
“看来岚霜也同你提起过我。”君华微笑。
“她曾经和我说过魔君的风韵犹胜女子，看来确实如此。”慕容宁安用手肘撑着床榻，让自己慢慢坐起身，接着靠在后头的床板上，呼出口气才说。
“要多谢皇上的赞誉了。”君华思量着玩笑说。
慕容宁安闻言，摇头复杂一笑，“我哪里还是什么皇上，我的身体我自己再清楚不过，恐怕也不能留在这世上几日了。”
“不过她恐怕是绝对不会容许你死的。”君华自然地说道。
“她若是逆天而为，那可会承受惩罚？”慕容宁安问。
君华盯着他许久，才幽幽道：“逆天道而行，会受到天劫的不会是她，而是神君凤珏。阿珏是仙界之首，是不能违逆天地的神君，如果你活下去了，那代价便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连神都是不能违逆天的吗？”
“三神由天地仙元孕育而生，出生于天，寂灭于天。我们可以纵容其他的任何事情，包括纵容自己，却无法违逆天地轮回因果的宿命。”君华声色平淡，原本漆黑的眼底愈发深邃。
“所以你今天来是要杀我的吧？”慕容宁安笑了笑，抬眸说。
君华也不意外，“若我说是呢？”
“那……也就这样吧，不过就是可惜等不到她回来了。她只是太容易被其他情感绊住脚了，小孩子脾气，你们既然看着他长大，就替我再好好照顾她。”慕容宁安叹息一声，阖上了眼。
君华没有再言语。
其实在这个世上还没有一个人比凤珏更宠爱岚霜的，甚至连违逆天地的事情都不准备阻止。
君华伸手点在慕容宁安的眉心，眼中恍惚是流光波动。
“她想要护住你，可是我也有需要保护的人。”这句话君华也不晓得是说给谁听的，或许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吧。
回到神域，君华便看到凤珏正坐在床沿，一头靠在床栏上，阖着眼。他兀自笑笑，走到她的身边。
“我回来了。”他说。
凤珏醒着，也不睁眼，只是抬手抓住了君华的手，“你……”
君华无声笑了笑，须臾后拥她入怀，又吻了吻她的额头说：“离天亮还有一会儿，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我再眯一会儿就好了。”凤珏点了点头，最后神色全都化为了平静，也是提了提唇角说道。
也许，本就该是这样的。世事变幻，轮回难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