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北川的腿伤虽然不是很重,但行走极为不便,估计沈庆等人不会再回来追杀,便索性在山洞中住了下来,一边养伤,一边练习鸳鸯拳。十几日后,伤势大好了,才下山前行。为了防止再遭遇沈庆等人,二人不走大路,不进大镇,专往深山老林里行走,饿了便由王北川信手用石头打只野兽充饥,渴了就喝山泉,闲暇时王北川便苦练鸳鸯拳。如此匆匆过了月余,王北川已将一套鸳鸯拳练得纯熟无比。二人便走便学,在不知不觉中已走上了去南京的道路。二人又行走数日,人烟渐稠,一问之下竟已离南京不远。
这一日,二人路过一个小镇。时近中午,两人来到一个小酒馆打尖。二人俱是年少多银,加之数日来在山中穿行,嘴里早淡出个鸟来,落座后也不问价,便尽拣可口的饭菜点。杨茜衣饰华丽,穿金挂银,大有乃师遗风,惹得众人侧目,二人据案大嚼,对此概不理采。
“两斤花雕,两斤牛肉,一盘驴板肠,一盘炒蛋,再配一盘青菜,口味要重一些。”店内突然响起公鸭般的声音。
靠门的坐位不知何时踞着一个丑陋的小叫化。小叫化的鼻子奇大,几乎占去了一张脸的三分之一,偏偏又是塌鼻梁,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除了这个醒目的鼻子外,其他五官倒也端正,只嘴唇略显厚了一点。一张脸也不知有多少时日未洗,除了鼻头可能因为总揩鼻涕尚能看到肉色外,其他部分花里胡哨地也不知是什么颜色。
小叫化看到王北川和他那刺眼的宣花大斧似乎怔了一下,随即咧开他那厚嘴唇冲着王北川傻笑了一笑,露出两排白而细密的牙齿,更显得一张脸肮脏不堪。
店小二在酒店每年接来送往,天南海北的人见得多了,经验极为丰富,他见那小丐年纪虽小,但口气却大,似乎有些来头,当下不敢怠慢,趋前侍候。然上下寻视,见他一身破烂衣裳,似乎没有地方能藏下银两,于是婉转言道:“这位客官,小店是小本生意……”小叫化摆手止住了小二的话头,厚嘴唇一咧道:“别说了,又是一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当我是吃白食的小要饭花子吗?”说着一甩手“啪”地一声,一块足有五两重的银子摔在桌上,就如杂耍一般,谁也没有看清他是从哪儿掏出的银子。
钱能神通,片刻间酒菜摆上了小叫化的桌子。
小叫化不再多言,刚才与小二的不痛快也似乎忘到了脑后,立刻鲸吞牛饮起来。他的吃相颇不雅,几乎是前一口菜还未咽下后一口菜已经又塞进了嘴里,就象是和一群五、六天没吃饭的叫化子抢饭吃,惹得众酒客频频注目。一会儿功夫,小叫化已风卷残云般将一桌酒菜吃得涓滴不胜。
“小二,算账。”小叫化抚着肚子意得志满地嚷道。
“这位客官,一共是六分五厘纹银。”小二听得呼唤忙趋前回答。
“你称一钱罢,多的打赏你。”小叫化打了个饱嗝道。
“多谢客官。”小二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小叫化竟是位财神爷。当他兴高采烈地去拿银子时却突然发现自己一直盯着的银子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失踪了。
“这位客官,您的银子呢?”小二已隐隐感到了不妙。
“你收去了嘛。”小叫化不耐烦地道。
“喂,你说清楚点,我可没看到你的银子。”小二感到事态严重,声音已经提高到屋外的人都能听到。
“你这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要是没看到我的银子还能给我饭吃?早赶我出去了。”小叫化并不着急,四来八稳地在椅子上坐着。
“我是看到你掏出了一块银子,不过没看到你那块银子哪里去了。”小二象是在说绕口令。
“着啊,你承认我拿出过银子就好。我这桌子边上只有你来过,这块银子不是你收去了,难道是我吃了?”说罢,小叫化将身上破衣服乱抖一气,立时尘土飞扬。
小二顾不得呛人的灰尘,不客气地在小叫化身上摸了个遍,那锭银子果然不见了。
从厨房走出一位四十出头的汉子,看样子是酒店的掌柜,他向小二问明原由后向小叫化道:“这位小兄弟,你在小店失了银子,鄙人深表同情。这顿饭钱就算了,你走吧。”
小叫化自己失了银子,怨不到店家,而店主却如此宽宏大量,众人都是暗自钦佩。岂料小叫化竟然不依不饶,怪恨一翻道:“瞧你长得也人模狗样的,怎么说话如此不讲道理,你们拿去了我六两银子,仅凭你一句话就想打发我吗?”
这小叫化极不讲理,任店主说破嘴皮,只是一口咬定是酒店偷了银子,逼着店主找赎五两九钱银子。气得店主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回到后厨招来几个伙计,各执棍棒围住小叫化一通乱打,拟将小叫化打跑了事。岂料那小叫化竟是吓得傻了,既不逃走,也不闪避,也不还手,也不呼痛,也不哭叫,任棍棒雨点般打在身上。
这个酒店在以前也曾遇到过无理取闹之人,但一般的情形都是众伙计一通乱打过后,对方便跪地求饶,继而逃之夭夭了,似这般宁死不服输的却是见所未见。俗话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店主是正经买卖人,打人也不过是权益之计,只盼小叫化快些讨饶逃走,但那小叫化竟是铁了心要跟他耗到底,无数棍棒过后竟然哼都不哼一声。店主怕闹出人命官司来,心急如焚,不知怎样收场才好。那些打人的伙计一样的骑虎难下,前十几棍还虎虎生风,打到后来不由得心也虚了,手也软了,打得一下比一下慢,一下比一下轻,并不断地用眼角偷看店主,只盼店主下令停止,似乎被打的不是小叫化而是自己。
王北川初时不以为意,也是少年心性,乐得看个热闹,待见那小叫化在雨点般的棍棒下竟不知闪避,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忙高声叫道:“住手!”众伙计如逢大赦一般,立刻闪将开去,店主此时竟已冷汗涔涔了。
王北川正要上前劝慰几句,然后慷慨解囊平息事端。却见那小叫化抻抻懒腰,活动活动筋骨,似乎刚刚睡过一个懒觉,又似乎对刚才那一顿棍棒的力度不太满意。他看了一眼王北川,嘟囔道:“爱管闲事的家伙!”然后施施然地回到坐位,伸手到椅子下边摸索了一下,拿出一块银子来。竟然就是刚刚丢失的那块银子,也不知他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银子藏到椅子下边去的。
小叫化自己到柜上称了一钱银子,交给那个小二道:“多的是给你的赏钱。”言罢走出酒店。
酒店内的人无一不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