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靠近集市以外较为偏僻的院子里。
夕阳浓重的昏黄斜照在朱窗上,院子里一颗枯槁的枫树,伸展着几乎落光树叶而变得干瘦扭曲的枝桠。一只苍老的乌鸦落了上来,扑扑翅膀又摇晃着离开了。
院子中坍圮着唯一一间老房子,开裂的成片凋落的墙皮裸露出内部发黄的土层石块,像年华已逝的老人身上的老年斑一样。
房子内,老旧的家具随意的放着。窗户纸布满了灰尘,阳光仅仅在窗口附近照亮一小块,更深的房间里灰蒙蒙的难以看清。
空气中充斥着灰尘和发霉的味道,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在房间的更深处的角落里,封严晏被绑在一张黑色的太师椅上,满头银发蓬乱的散开,像一把干枯的稻草。
“这老头可真够倔的,折腾了三天还是一个字都不说!”在他身后,手拿一支匕首不断翻转着刀花的男人深深的皱眉,他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封严晏,厌恶的说:“你说你一个黄土都埋到脖子的老头子,你还要硬留着它干啥?害老子费这么半天劲!”
“不要着急,我们已经派人去请老爷子的外孙女了,相信这会儿,人已经在路上了。”另一张太师椅上坐着的年轻人站了起来,缓步来到封严晏的面前蹲下来,看着他说:“那件东西,就在阮清婉身上,对吗?”
封严晏的身体被反绑在椅子上,头颅向下低垂着,上衣早就被扒光,枯瘦的胸膛上横七竖八着道道血痕,两个肩头琵琶骨也被利器贯穿,甚至还有两条诡异的小虫在那里蠕动。
“你这个畜生···”封严晏抬起头来,浑浊的老眼满是凶狠的光芒。
“多谢夸奖,”年轻人无所谓的笑笑,站起身来走到旁边的桌子上倒了一杯酒,轻轻摇晃着:“说实话,你现在对我来说只有唯一的价值,就是让你那个漂亮的外孙女乖乖就范,除此之外,你连这一杯酒的价值都比不上!”
仰头将杯中的酒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他随手浇在封严晏身体的伤口上。封严晏肩头血洞里的虫子受到刺激,蠕动的更加剧烈,汩汩血水混着黄白色的脓水不断的从他的肩头流出来。
“嗯哼···你们不会得···得逞的!”他的身体痛的不断痉挛,说话时脸部的肌肉不停地抽搐,两排牙齿碰触发出一阵阵尖锐刺耳的咯咯声。“她是不会就范的!从来没有人,可以强迫她做什么!你们···也休想!”
“哦?是吗?”年轻人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洁白锋利的獠牙。他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在桌子上,转回头来看着被帮在那里的封严晏嘲讽的说道:“你觉得,她到我这里来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本吗?”
就在这时,一个如同影子一般的人出现在年轻人的身旁,单膝跪在地上恭敬的说:“少爷,他们来了。”
“嗯——”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而且曹供奉在他们手上,李供奉和孙先生不见踪影,恐怕······”
“呵,有意思。”年轻人转过身来,看着封严晏冷笑道:“三个武师竟然都不是对手,你可真是请了一个好打手啊!不知道我们那位一直被你蒙在鼓里的护花使者,知道真相后还会不会帮你呢?要不我们来赌一局?”
“去吧,快去请我们的阮大小姐和他的守护神进来吧!我真是有些期待,他们看到这样的场景会是什么表情!”
黑衣人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很快,夏子轩和阮清婉就走了进来。
虽然房间里光线并不好,阮清婉还是一瞬间就认出了被绑在椅子上的外公。披头散发,浑身的血迹,可以想象得到,他在这里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待遇。
“你们这群恶魔!”她定定的站在房间的门口,声音冰冷而坚决的说:“你们把他怎么了?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如果我外公出了什么问题,我宁愿把那件东西毁掉也不会给你!”
“啧啧,还真是情深意重啊,”年轻人从暗处走了出来,一脸嘲讽的说:“不知道阮小姐对我们的夏导师是不是也这样呢?”
“是你?”
夏子轩诧异的看着那个男人,眉头微微皱起。
“夏导师,我们又见面了。”男人看些夏子轩,嘴角扬起奇怪的笑容。就像七八个人合伙捉弄一个人,最后众人揭开谜底看向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时所露出来的笑容一样。
“楚晟?!”
怎么会是他?那个曾在北荒学院门口和自己发生冲突,后来又莫名其妙走掉的男人!如果不是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可能早就把他给忘了。
即便是两世为人,自诩智商很高的夏子轩此刻仍有一种脑子不够用的感觉。
为什么这几个毫不相干的人会凑到一块?为什么堂堂东洲大陆四大学院之一的院长,会被人绑架到这里动用私刑?
难道就没有人能给自己解释一下吗?
夏子轩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又看看被绑在椅子上,披头散发的封严晏,最后视线停留在阮清婉的脸上。
阮清婉脸色苍白,眼神却始终闪躲着不去与夏子轩的眼神接触。
一股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慌乱感在她内心持续的膨胀着。
“还是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吧。”楚晟俊朗的脸上,笑容变得更加璀璨起来。像是十分享受揭开谜底的快感。
“楚晟!”阮清婉语气冰冷的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楚晟把玩着手里酒杯,语气像是一个老师在纠正说错话的孩子:“如果没有夏导师的参与,你们祖孙两个怎么可能撑到今天?如果没有夏导师精湛的医术,你今天早就成为一堆冰冷的冰块了,又怎么可能活着站在这里?”
“你还记得你们第一次在学院见面的场景吧,哦,那可真是一次美妙的邂逅。还有之后的几次针对你的刺杀,不得不说作为我们阮大小姐选择的挡箭牌,你的实力还真不错!给我们造成了一笔不小的损失!”
夏子轩光洁的额头皱成了川字,几个月来在云岚城的遭遇不断的在他脑海回放。
“你没有想到吧?你最信任的爷爷,你刚刚拯救过她生命的女人——对他们而言你就是一个还算合格的保镖,一个实力不错的挡箭牌!一个不被信任,却又必不可少的傻子!哈哈——说道这里,我还是要谢谢你,我实在没想到这个女人宁愿自杀也不愿意被俘,如果不是你,我们的计划还真会因为这女人一时的冲动而流产了,所以现在,我敬你一杯——”
说完,他将就酒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夏子轩沉默的站在原地,俊秀干净的脸上像一潭死水,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并不愉快,她却在学院负责人面前对自己表现出了莫名的欣赏;为什么自己来到香榭苑的第一天,封爷爷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撮合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为什么自己刚来到云岚城就遇到了那么多的刺杀,为什么······
原来这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啊。
夏子轩转头淡漠的看了阮清婉一眼,像是无人的角落深处传来的一声叹息。
感受到他的目光,阮清婉突然慌了起来。那种像是把两个人之间的一切关系斩断,永无联系的眼神,在阮清婉的感知里就像有人拿一只粗大的针管插进骨髓,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把内部的东西抽空 。
那股庞大的不安终于膨胀到了极处,施舍而来的财富终于要收回了吗?乞丐,终究是乞丐吗?
为什么······这里会那么——疼?
阮清婉右手捂着胸口,嘴角紧紧地抿着,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
——不是这样的,怎么回事你想的那样呢?
——这么多年没有牵扯别人,又怎么会忍心利用你?
——我以为自己就那样冰封着死去会是最好的结局,可是当我醒来,感受到你细心的照料,我心里真的好满足。
——我不想让你牵扯进来,可是外公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啊,除了你,又有谁还能救他?
——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