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明来临,黑暗转入世界各个角落里隐迹。
四月十七日,23岁少女在某宾馆离奇死亡,宾馆老板未经女孩家人允许私自将其尸体火化。经警方认定,该女孩系自杀!
新城的天已经氤氲了半个月,一场瓢泼大雨终于在这个把人闷出病来的下午落了起来。
说起来这半个月天气变得十分异常,整片天空就像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布,把所有人都裹在里面,没有风,没有雨,甚至没有阳光。只有越积越厚的云层,和越发沉闷人群和心声。
道路之于城市而言像是不可或缺的脉络,运输着对于世界来说分不清是病毒还是红细胞的人群。
街道上游荡的人群,或神情麻木,或疲惫不堪,来来回回奔波于所谓的生活,就像一头头待宰的猪羊。整个世界,宛如死了一般。
忽然想起《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一句话——有人忙着生,有人忙着死。
或许这个时候还在思考,像希望,像梦想,像未来还有所谓的意义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韩江阳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傻的那个人,然而他又疯又傻的生活也终于就要结束了。
打开手机微博,前几天发表的稿子意料之中的被全网禁止,而自己这个新的微博帐号也终于在申请不到十天的时间内被封。其实这些他都不在意,这已经是他被封掉的第七个微博账户了。
“向现实投降,理由多牵强···”刺耳的手机铃声穿过雨幕,在整条街上回荡,转瞬间又消失在雨里。
韩江阳接起电话来说道:“喂,孙主编,有什么事吗?”
孙主编是新城早报的主编,同时也是韩江阳父亲的同学,虽然这一点关系在现在的社会显得微不足道,但孙主编还是在韩江阳最困难的时候给了他一份工作——一份在报社当清洁工的工作。
不过如果韩江阳只是一个为了金钱为了工作奔波生活的人,又怎么会沦落到当保洁员?
“小韩啊,你能不能把你昨天那篇稿子稍微改一下啊?”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报社同意发表我的文稿了?”韩江阳一脸的惊讶。
“嗯,毕竟是新同志嘛,我们还是很愿意推举新人面向社会的嘛。”
“谢谢,多谢主编,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韩江阳握电话的手都有点颤抖。
他已经连续向多家主流媒体投稿接近半年了,可是一直以来却没有任何一家愿意刊登他的文章,不是他的文采不好达不到标准,只是他所写的内容实在太令人震撼,没有哪家报社敢用他的文章,而为了让人们更加了解真相,他的文章只能发表到自己微博里,然而也因这样,他的微博账户前前后后已经被封掉了七个!再这样下去,他连自己最基本的生活都要维持不住了,要知道,微博发稿是没有稿费的,而为了调查一些事情的真相韩江阳连最基本的工作都没有,最近找的一个在报社做清洁工的工作还是这个孙主编给安排的!
可想而知,现在这个电话对于他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那···那请问我那篇稿子会在近几天哪个板块?是民生与法吗?还是······”
“哎哎,先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我们用你的稿子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韩江阳地心慢慢冷却下来,他早就应该想到,没有哪个报社会毫无条件的刊登自己的稿子,没有好处摊风险的事,又不是傻子谁干?
“条件呢,也很简单,就是你把你那篇文章再稍微修改一下。”
“改?怎么改?”韩江阳眉头微皱,隐隐觉得他的要求不会太简单。
“这还用我教你吗?当然是把你质疑警方的观点改一改了!你把矛头直接对准一方警局,没有证据我们怎么敢用?”
“可是真相是·····”韩江阳焦急辩解。
“真相就是,那名女生的死是自杀!就是这样!”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你到底想不想发表?”报社主编已经变得不耐烦
韩江阳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握紧电话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发白。
接受或者不接受,两个选择通向两个完全不同的生活。
如果接受主编的要求,更改自己的文稿,韩江阳可以保证凭借自己的文采水平,只需要几个月自己就能成为各大文坛新宠,而目前面临的各种穷困的窘境就将不复存在。到那时候自己就可以买套大房子,再配辆豪车,然后找个美丽贤惠妻子,这样的生活唾手可得。
如果不接受,那么显而易见的自己还要为未来的生计奔波,为了几十块钱的劳务费扫上一整天的大街,晚上呆在漏水的地下室里吃着两元钱一份的冷馍剩菜。买房结婚这些事想都不用想,甚至老家父母的养老都会成为难以克服的困难!
父母把自己养这么大是让自己像现在这个样子生活的吗?
如果是父亲的话,遇到这种情况又会怎么选择?韩江阳脑海里浮现出父亲那张严肃,不苟言笑的脸。只是不知道怎么,那张脸竟然慢慢与死去的女孩的父亲的脸重合,还有她那已经哭瞎双眼的母亲。
如果在宾馆老板火化尸体的时候有人站出来阻止,他们或许还能见到自己女儿的最后一面,如果在警方接案之前有人提出质疑,他们或许早就已经明白了真相,如果······
“孙主编,您见过那女孩的父母吗?”韩江阳的语气慢慢平缓了下来。
其实有些决定早就根植在灵魂的深处,就像你抛硬币决定选择的时候,其实在硬币飞起的霎那,心里早就已经有了选择!
“父母?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到底······”
“我见过,”韩江阳打断他的话,自顾自的说:“女孩的母亲因为想念女儿,哭的双眼已经失明了,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就这么说没就没了,难道他们连自己女儿的怎么死的都要受别人欺骗?”
“不是欺骗,是事实!”电话那头的人像是在咆哮。
“这样的事实,你信吗?”
这一次,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这种漏洞百出,破的就像渔网一样理由怎么可能有人相信?但是真相和前途,放到你面前你会选哪个?
面对对方的沉默韩江阳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说话啊?你说话啊?!二十多年含辛茹苦养大的生命,怎么能让他们随意践踏?!是谁给他们的权力?这就是你信奉的事实真相?!就算是你们能骗得了所有人,你问问这天,他,相信吗?!”
“喀喇~!”一道闪电撕裂漆黑的天幕,映出韩江阳此刻憔悴又狰狞的脸。
“你的要求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接——受——!”狠狠的按掉电话,内心的愤怒发泄一空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弱无力的在漆黑的雨夜游荡。
不用想,自己在报社打扫卫生的工作肯定丢了。从明天起韩江阳又要为了混口饭吃而不停地去找工作,一年来他给饭店刷过盘子,在街上发过传单,在快餐店送过外卖······,所有临时工的工作基本上都做了个遍。
“是不是很傻?”韩江阳挂掉电话,矗立在雨中自嘲的问自己。
想到不同选择会得到的另一种生活,一瞬间的后悔却马上被驱逐,只剩下吞噬所有情感的孤独与落寞。
想起曾经被报道的几个后来自杀的文豪和作家,在这一刻,韩江阳是理解他们的。
他们对这个世界看的太透了,摧毁他们的不是贫困,不是孤独,是歇斯底里的绝望。
“还是不够坚强!”韩江阳挺了挺背脊,向着最近还亮着灯的一家便利店走去,雨水顺着伞沿直流而下,已经湿透的运动鞋啪啪的踩进没过脚踝的积水里,在身后踏出一朵朵白亮的水花。
“明天还要交房租,接下来一星期之内如果不能顺利找到工作,就只能吃泡面了。”
穿过一个路口,在等红灯的当空,韩江阳盘算了一下自己仅剩的钱和以后的开销,几秒钟后,绿灯亮起,然而在他还没迈开步子,一道强光直接打在他的脸上,一辆黑色越野车带着撕裂的轰鸣声急速冲来,韩江阳眯着眼睛向后退了退。
即便是他退开了一段距离,以这辆车的车速,可以预见的等他经过时依旧会被溅一身雨水,这种事很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黑色越野速度不减,前车轮碾压激起的水花飙出车身两米,然而等它冲过路口时车轮突然打了一个圈,漆黑的越野如同失控的野兽,在韩江阳瞳孔中不断放大,然后撕扯而过!转瞬间消失在雨里。
一把雨伞从半空飘落,反过来的伞叶很快盛满了水,丝丝浑浊搀杂着鲜艳的红色在里面缓缓流散。
雨下的更大了。
······
透过黑压压的云层,在遥远的环宇深处
“刚刚捕捉到一个奇怪的灵魂。”静谧的宇宙空间突然响起一个女声。
“能用于计划吗?”另一个严肃的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响起。
“目前还不能确定,不过我已经把他送过去了。”
虚空又沉默了下来,似乎是思考了很久,那个严肃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灵魂坐标做好了?”
“当然,标记代号——”
“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