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是为了徐阁老一事前来的?”海瑞用有些疑惑的眼神看着张凡,口中问道。
“不错。”张凡也毫不掩饰,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这么说来……”海瑞思索了一番,问道,“阁老前几日被人绑走,也是大人所为了?”说这番话的时候,海瑞一直盯着张凡。
张凡丝毫没有否认的打算,直截了当地说道:“正是本官所为。只是本官如此也是迫不得已,海大人派去的人实在难缠的很,本官阻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这才出此下策。”张凡如今敢这么说出来,也是看准了海瑞的为人。你若真是畏畏缩缩不跟他说实话,以后有的难缠。
“我听闻大人与徐阁老颇有间隙,为何会如此相帮。”海瑞没有对张凡的话做出什么评价,只是如此问道。
“朝堂之上政见不合实属正常之事。”张凡说道,“况且那时的本官初入仕途,与徐阁老也不过是意气之争,着实没有什么化不开的间隙,何况阁老按辈分算起,还是本官恩师的恩师。他老人家为朝廷操劳了一辈子,其中更是除去了严嵩一党权奸,也算得上是为国为民做了好事。如今致仕回乡本是可以安享晚年的大好时光,谁知却碰上了这等事情。”
海瑞听了张凡的一番话,思索一番,开口说道:“大人的心思我明白,只是朝廷政令下达,本官也是应当秉公办理,却是不可有什么意外了。”说完,海瑞又思索起来。
张凡没有再说话打扰他,而是等待着他的答复,独自饮着酒。海瑞如今肯思量就表示这事还有转机,若是他当真不理会张凡,也就不会故作这么一番姿态。却是不知海瑞此番到底是看在张凡这个钦差的面子上,还是看在徐阶曾经力谏救过他的份上。
半晌,海瑞这才重新抬起头来,说道:“海瑞身为应天巡抚,自当全力奉朝廷的号令办事。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百姓之福,况且此事牵连阁老,海瑞这次就网开一面。”
“太好了!”张凡着实没有想到海瑞会这么简单的就同意了他,笑着说道。
“不过大人可不要高兴的太早。”海瑞说道,“此事海瑞虽是可以网开一面,可还要阁老的配合。”
“抚台大人还请直说。”张凡说道。
“这事想来也简单。”海瑞说道,“本官现下就发出公文,让查证阁老家名下田产的事宜推迟几天。不过还请大人让阁老将家中田地分给那些雇农们,这样一来,此事便好办了。”
“这……”张凡有些为难,说道,“抚台大人,非是张凡矫情,这事当真有些难办。先前张凡也和抚台大人说过,非是阁老不愿,只是他家的那些雇农们不肯啊。”
“唉,本官也是看在阁老为雇农们免去地租,这才答应网开一面。”海瑞说道,“只是不管如何,阁老家的事情还是少数,那些有地的豪强哪一个不是大肆压榨雇农。而且本官派去的人手虽未开始查证,言语之间也能知道阁老家所有的田地数目不小。况且这次朝廷彻查豪强占地的谕令想必大人也是知道是为了什么吧。”
张凡听他这么一说,可不是吗!这次江南彻查豪强占地的风波就是高拱弄出来的,而高拱主要就是为了对付徐阶,若是海瑞这次单单放过了徐家,他自己被高拱追究责任倒是事小,而那些被夺去田地的豪强们在京里的关心肯定会闹腾起来,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老百姓。
“这……我回去再和阁老谈谈吧。”张凡说道。
“大人还请记住,这件事情本官也压不了多长时间。”海瑞说道,“若是时间久了,必然引起高拱的疑心。前几日朝廷催促本官办理此案的谕令又倒了,本官最多再给大人五日的时间。”
“如此的话,张凡在此拜谢抚台大人了。”张凡站起身,很是恭敬地向海瑞行了一礼。
“大人位高权重,怎可向下官行如此大礼。”海瑞赶忙将他扶起。
张凡这才重新坐下,说道:“大人一生为官,为民谋福,当真是让人敬佩啊。”
“我们身为仕人,朝廷养着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我们为民做主。”海瑞理所当然地说道,“若是无法造福一方百姓,又有何颜面穿戴那官服乌纱!”
“抚台大人说的是。”张凡说道,“可是大人有没有想过,海大人为官几十载,每一任地方的百姓都因你而得益,可是大人这么多年来到底造福了多少百姓?一千、一万、还是十万?而我大明的百姓又何止千万之众!”
“大人的意思我不是不明白。”海瑞叹了一口气,说道,“想太祖、成祖年间,天下安定,百姓的日子也是极为好过。可是再看看如今,海瑞只怕一旦身居高位,不但没有让这天下变得更好,反而却是让自己堕落了。”
“抚台大人此言差矣。”张凡说道,“这天下好人终究是要比坏人多的,就是在官场上也是一样。大人想必也见过官官之间的那些“礼”尚往来,可这里面又有多少无奈辛酸!”
“这些本官都懂。”海瑞说道,“可是本官就是看不惯这些。”
“如今恩师正在准备改革之事,若是此事得成,如天下来说不啻为一大幸事。”张凡说道,“海大人何不出手相助?”
“次辅大人准备变法不成?”海瑞有些吃惊地问道。毕竟历来行变法之事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商鞅如是、王安石如是。
“说变法倒是有些夸张了。”张凡说道,“恩师并非要挑战先人祖制,而是想在其上让天下更好一些而已。”
“次辅大人利国之心海瑞佩服。”海瑞很是诚恳地说道,“可是海瑞这几十年的官坐下来,恐怕是不适合做那些了。本官如今年纪也是不小了,虽然身体还是硬朗的很,却没有那份宏大的愿望了。次辅大人的想法海瑞十分赞同,可是海瑞也是无能为力,如今的海瑞只想为百姓做些实事,这些就足够了。”
张凡见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出言。吃完了这顿颇为沉重的饭,海瑞将张凡送出门外,还反复提醒他徐阶之事只有五日的时间。
张凡觉得五日已经够用了,本打算明日再会扬州,哪知道一件事情突然发生,让他不得不连夜赶回了扬州。
拂晓时分,张凡的马车就进了扬州城,直接开到张府大门前。张凡匆匆忙忙地跳下车就走了进去。
大堂上,徐阶正坐在那里饮茶,只是神色之间仿佛颇为不安,也不知是因为一夜未睡还是心烦意乱,整个人都显得苍老了几分。
“阁老,到底出了什么事?”张凡问道,他实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会让徐阶这个老成持重的人变得如此模样。昨夜他刚刚回到应天的行馆便接到消息,说是徐阶让伯父派人来告诉自己松江府有事,让他赶紧回去。
“你可算回来了。”徐阶看到张凡,先前那股颇为慌张的神情有所好转,却依然带着些慌乱,“昨天中午,你那些厂卫告诉我,我家中被一伙人袭击,虽然没有伤到人,可是我几个儿媳孙子孙女都受了惊吓,特别是我那从孙子不过几个月大,听说更是受了惊吓,嚎哭了一夜。”
“阁老切勿慌张。”张凡赶紧劝慰一阵,随即就将王猛叫来,问明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前天夜里,又有十余个黑衣人闯进徐家,在那里看守的锦衣密探见他们人数众多,却是没有露面。那伙人虽不知是什么身份,却也是冲着徐阶去的,只是徐阶被张凡绑走的事情虽不是秘密,也并没有公开。那伙人到处找不到徐阶本人,甚至连徐家能够做主的男人都找不到一个,愠怒之余不由得大肆出手,有如泼皮无赖一般的打砸一阵,虽没有伤到什么人,却是让徐家的一干女眷孩童受了惊吓。
“你可派人前去了吗?”张凡问道。
“卑职刚刚获悉此事便派了人手去保护阁老家人,并将阁老与其子的行踪告诉了徐家人,如今已经没事了。”王猛说道。
“这样便好。”张凡叹道,随即又问道:“你可知道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据卑职手下的汇报,那伙人行事倒不像是打家劫舍的贼人,而且他们进了徐家便开始寻找阁老,显然是有目的的。”王猛说道,“何况他们也的言行之间倒是颇有些肆无忌惮,身手说不上好,但是也不差,不像是江湖人物。这种人不是退下来的兵痞,就是哪家大户私自蓄养的护院。”
“莫非还有人顶着阁老不成?”张凡喃喃自语地说道。
“大人,不管是何人派出的这些人,必定和阁老有所瓜葛,看样子也是和阁老有着深仇大恨。”王猛说道,“他们这次没有伤害阁老家人并非出自善意,而是因为害了阁老家人并不能报复阁老。”
回到客厅的张凡还在思索此事,却是被徐阶打断了。
“到底怎么样了?”徐阶颇有些担心地问道。
“阁老,您是否还得罪了什么人?”张凡问道。
“此话怎讲?”徐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张凡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凡随即将王猛的话转述,徐阶听了,也是眉头大皱。
“这……”徐阶有些无法肯定,“老夫为官几十载,定是得罪了不少人,可是会如此对老夫干净杀绝的人倒是没有。严嵩一党早已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威胁。若是说有的话……”
“高……”张凡也想到了这里。
“莫非他不止要在明面上打击老夫,就是老夫的家人也不放过不成!”徐阶浑身颤抖地说道,也不知是气愤还是害怕。
“若真是那人所为,这事情恐怕就麻烦了。”张凡皱着眉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