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王猛看着眼前这人,冷冷地说道,“青城派号称,心性清静无为,便生有为;心清净无功,便生有功。难不成说,青城派的那一帮道士,也开始如此吹嘘弄假不成?若是按照青城派的门规,就是连在江湖行走,都不得任意杀生。而如今你,居然敢前来行刺天子,真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教的你,修的是哪门子的道!”
王猛敢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倒不是说这人原本就是他找来的,所以他才知根知底。毕竟如今旁边站着这么多的外人,说话必然是要严谨一些,万万不能让别人听出来什么破绽了才行。
而对于外人来说,王猛的这番话,说得也是在理。青城派,自然是以修道为主。且不说修道之人到底应该如何清净无为,就算是仗义杀人倒也没什么。可是如今,眼前这人,却是前来行刺大明天子,这就不对了。
而且,青城派门规极严,若不是门下弟子,那是万万不可能习得青城派的武功的,更不用提刚才金虎所说的,那等同于青城派看家本领的松风剑法了。所以,眼前这人,必然是出自青城派门下的。
而王猛这么说,也并不害怕他不承认,毕竟,江湖上,对于门派这种东西,自然是有着最高规格的待遇的,也绝对没有人敢于欺师灭祖,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果然,虽然没有正面回答王猛的话,但是那人还是说了这么一番模棱两可的话出来,“我是不是青城派的人,如今看起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你只要知道,我要杀的是这个儿皇帝,而在场的人,没人能够拦得住我。如今你来了,刚才那两刀,想来也是你掷过来的吧,倒是不错。只不过你若与我交锋,到底谁胜谁负,那可得比过了再说。”
他的这番话,当真是大逆不道,也是大胆无比。敢于行刺皇帝,本来就已经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了。更不用提,他是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的了。而且,还不仅仅是如此,对于朱翊钧来说,即便是旁人不说他自己也不说,但是几乎所有人全都明白,朱翊钧对于自己的年纪是有怨念的,倒不是因为别的,只不过这么小的年纪就坐上皇位,当真是有些问题。而朱翊钧本人对于“儿皇帝”这三个字来说,也已经算是他的禁忌了。如今却是被这人如此面带微笑地说了出来。
并且,这边可是有着一众大内侍卫,还有郑承宪所率领的百多名后军的将士,而且现在又来了王猛这么一个强援了。
而所有人听到他这么一说,全都是怒目而视,有的人更是愤怒地瞪向了他。之后,又有人偷偷地看了看朱翊钧,也不是是怕他生气,还是希望看到他生气的。
不过,朱翊钧此时面上的模样,当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对于那人说他是“儿皇帝”,一点点愤怒的模样都没有,完全就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甚至于,脸上还展现着笑容。
而且,朱翊钧的脸上,不只是笑容这么简单。只要是在这时候看了朱翊钧的面孔的人,全都可以发现朱翊钧这时候的脸上,更多的,还是一众兴奋的模样。
这感觉,不由得让所有人都心里发怵。若是换了一个人,听到了有个如此武艺高强的人要杀自己,还不得吓个半死。更重要的是,就算是皇帝,会如此担心也并不是什么问题。
然而朱翊钧,却是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似乎对于有人来行刺自己而感到无比兴奋。而实际上,还当真就是这么一回事。
当朱翊钧刚刚从山上下来,见到打斗的场面之时,那时的他仅仅是被场上的打斗所吸引,并没有想别的。到后来,那人一剑刺向他的时候,他虽然也是有些害怕,但是更多的还是兴奋。到现在,那人亲口说出,他就是来行刺自己的,这让朱翊钧感觉到了完全不同的东西。
在朱翊钧看来,既然是要杀人,那就自然是要有杀人的理由才行。而杀人的理由,不外乎于不满、或者痛恨之类的情绪了。虽然朱翊钧自己是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做过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什么任务,需要让那人如此来对付自己。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既然有人回来杀自己,那他就绝对是做了什么事情。虽然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惹来杀身之祸,但是这种感觉,让朱翊钧觉得非常地舒服。
嗯,听起来很是奇怪,甚至于会给人一种变态的感觉。但是朱翊钧就是如此这么一个人了。
而场上……
“大言不惭!”王猛盯着他,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就让你多等会,待你恢复了体力,再擒住你,让你心服口服。”
“怎么……”那人倒是没有料到王猛会如此,不过既然王猛这么说了,他又何乐而不为呢,“难不成我说的不对。我也不傻,行刺皇帝到底是什么罪名,我心里也清楚得很。但是所谓身不由己,想来你也不是不明白吧。我就不信,你就没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这一身武艺是哪里来的,你又凭什么不在乎那些事情。”
“这倒是要抱歉了。”王猛冷笑着说道,“我王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王猛,也是无门无派,来去自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传我武功之人,从未以师徒之分相待,却也不会拘束于我。”
“你……”王猛的话,让那人脸上一滞。别说是那人类,在场的人除了张凡是知道王猛的身世之外,几乎所有人听到王猛的这番话都是一惊。的确,在这个年代,无门无派的人多了去了。但是作为师父,对于徒弟居然毫不约束,当真是从未听闻过的事情。
而那人,对于王猛的话吃惊之余,面上也是毫不遮掩地露出了羡慕的神色。不管他知不知道王猛的底细,也不管今天的这出戏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他对于王猛是打从心底里觉得羡慕的。而且不仅仅只是这个人,在场的所有人,对于王猛的这种情况绝对是让人觉得羡慕的。谁人不想自由自在的,谁人不想用自己的所学,毫无顾忌地大展抱负。别说是这些习武之人了,就算是官场上的人,哪怕就是皇帝,全都是要羡慕无比的。
“你既然如此,却甘愿为朝廷效力,当真是自甘堕落,甘愿当狗!”似乎是没有什么说的了,那人只能说出来这么一番算是辱骂的话语来。
在场的人,全都看到了他脸上所流露出来的,对于王猛的羡慕。而这么一来,几乎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虽然这人是来行刺皇帝的,不过这绝对不是他的本意,必然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操纵他的。而凭着他这么好的本事,如此身手还得接受他人的操控,必然是因为他有什么把柄被别人抓在了手上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也根本就没有人会去同情他,毕竟他现在正在干的,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怜?或许当真是可怜吧。但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也是必然的。所以,在场的人,对于这个人根本就没有任何怜悯之情,不管从什么方面来说,对他的,也就只有仇恨罢了。
“闲话就说到这里了,想必你也已经歇息好了。”王猛说道,“如今天色已经晚了,陛下也要去歇息了才行,我得速战速决了。”
“哼,有本事就来吧。”面对着王猛,这人不再是一副平静,甚至微笑的模样了,而是主动提起了剑。很显然,即便是他刚才说的再无所谓,但是对于王猛,他还是非常重视的。想来,恐怕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王猛之前救驾的那两刀,让他明白了王猛的厉害之处。
这其中,只有他们两人,再加上张凡是最为明白的了。这一出戏,演的非常到位。但是同时,这其中的凶险,也是显而易见的。
刚才,刺向朱翊钧的那一剑,如果不阻拦的话,别说朱翊钧是绝对没有可能躲过去的,就算是这人,想要撤剑也是绝无可能的。毕竟他飞身刺向朱翊钧之时,已经是以脚发力,身处半空中。就算是想要撤剑的话,也是无地借力,必须得靠王猛掷来的那一刀才行。
而王猛这边也是如此,如果他的那一刀掷的不准,要么就是组织不了他刺向朱翊钧的剑,要么就是他将朱翊钧给杀了。两人能够如此,之前也已经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演练,坐到例不虚发才行。
如今,两人这般拼杀,倒当真不是演戏了,而是实打实的对搏,绝对是以性命相逼,毫不留手的。
而根本就没有多会,旁边的人就能够很明显地看出来,那人根本就不是王猛的对手。即便他如今所用的并不是那些江湖上平常的招式,而是不通武艺的人根本就没有见识过的奇怪招数,但是他依然不是王猛的对手。
看到这里,朱翊钧笑了起来。自己这边,总算是扳回了场子,而且,还是以绝对压倒性的优势,一打一的情况下扳回来的。这一点,才是朱翊钧高兴的原因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