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宝这番话一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也全都没了声音。倒不是说冯宝这番话说的嗓门有多大,又或者说他说话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是多么的义正言辞,将在场的这些人全都给唬住了。
但是,冯宝所说的这番话的内容也的的确确是无懈可击的。毕竟奏折是呈到了李太后的手里,显然,冯宝虽然是也有可能在这件事情上面诓骗他们,毕竟谁也没有亲眼看到李太后手里面拿到了那道折子。但是有一点,冯宝敢于在这件事情上面说谎的可能性,那几乎是没有的。
冯宝是靠着什么获得如今这么大的权利的?不说他和张居正两人串通一气,也不提冯宝当年在隆庆的那道遗旨上面到底有没有做什么手脚。但是如今,他能够稳坐这个位子,必要的一点,也是最为不可缺少的一点就是,他有着李太后的宠信。
他凭什么得到李太后如此的信任,最重要的两个字,就是信任了。
且不说,在场的这些大臣们不能够去到李太后那里去求证什么,但是如今这件事情毕竟是已经被传出去了,李太后究竟会不会得到什么耳目这是谁都说不定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李太后知晓冯宝敢骗她的话,那冯宝的麻烦可就不是一点两点的了。
但是,冯宝在这里面也是玩了个心眼,他虽然提到李太后拿到了那道圣旨,但是刚才大臣们朱翊钧是否看到了那道圣旨,他却是绝口不提。冯宝对此早就有所准备了,他让人将那道奏折是扣下了,但是却并没有准备就此不发了,而是要压后。具体的时间,就是今天,等到这些大臣们离去的时候,那时朱翊钧才能够看到那道折子。不过等到那个时候,一切就也都晚了。
到时候,这件事情就算是李太后知道了,追问起来,冯宝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他只需要交出去一个小太监做替死鬼,再在李太后的面前虚情假意地哭诉一番,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总之,冯宝所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等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变成注定之事了,就算是大臣们明白自己被耍了,但是也已经是毫无办法了。朝中之事,岂是儿戏,既然已经定了下来,想要改那就是不可能的了。
“臣等惶恐。”虽然大臣们还是对冯宝不爽,但是如今事情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们也是毫无办法了,“臣等如今只想请陛下告诉臣等,葛大人究竟怎么了?”
“这……”朱翊钧想了想,说道,“那日早朝之上,爱卿们推举葛爱卿为吏部尚书之事,朕也是知道的。朕虽然登基的时日不长,但是葛爱卿的名头还是听说过的。但是此事毕竟牵涉到朝廷吏部尚书的接任,事关重大,朕自然也是要多多考虑才是。”
“陛下所言极是。”又有大臣应声说道,“如此细致考虑,自然是必要的。但是微臣等人实在是想不通,陛下为何会将葛大人换下。”
“因为葛爱卿虽然名声在外,但是朕毕竟是不太了解。”朱翊钧皱着眉头,虽然那副精致的额头上如今再皱也没有几条纹路,但是他那副模样也当真是让人看着怪担心的,“于是朕就找来了张先生,想要问问。”
朱翊钧的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又是再一次沉静了下来。
完了,完蛋了。朱翊钧一提到张居正的名字,在场哪怕是再不了解情况的人,心里面也都能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了。很显然,年幼无知的朱翊钧无法做主,他就找来了张居正来询问。
可问题是,张居正和冯宝乃是一伙的。这点虽然满朝上下全都明白,但是朱翊钧未必能够明白。或者来说,即便是朱翊钧心里知道一点,但是如今还太过纯真了一点的朱翊钧并不觉得两个官宦,特别是一个外臣和一个内监的关系如此要好意味着什么事情。
所以说,张居正绝对是误导了他。
“陛下……”有大臣有些犹犹豫豫地问道,“张大人到底和陛下说了什么话?”
“你们……”冯宝见状,赶忙就要出声阻止。但是这一次,所有的大臣全都怒视着他。
其实这跟之前也没什么两样,冯宝也应该不会惧怕这些人的瞪视才对。可是这一次的气氛,显然是有些不对劲的,甚至就连冯宝都被镇住了。
那种感觉,当真是难以形容,甚至就是连站在一旁,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张凡,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这一时刻的状况。要勉强说的话,这个时候在场的所有大臣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愤怒了,那副模样很明显就是,你冯宝要是再敢插话的话,那就不只是这些大臣们要跟你过不去那么简单了。到时候,绝对是一种不要命的强烈反应。
这种感觉是如此之强烈,即便是身在外的张凡都能够感觉的到,更不要提如今正处在这件事情正中央的冯宝了。冯宝也的确是不怕这些大臣,无论是从如今的权力上,还是从他冯宝的受宠程度上来说。
但是总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如今的冯宝连这个“愣”字的边都沾不上,充其量只能说他靠着实力而不怕这些人罢了。而如今,冯宝面对着这么多对着他露出这幅“不要命”的表情的人,他也是退缩了。
朱翊钧显然也是被吓住了。虽然说他并不是这些大臣们所要针对的目标,但是冯宝如今就站在他的边上,这也是让他被这些群情激奋的人的怒火给波及到了。
“张……张先生……”朱翊钧说起话来也是有些发颤了,他打住了一会,镇定了一番,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是起码话是能够说利索了,“张先生向朕推举了别人。当时朕的心里面也是在奇怪,毕竟那日早朝之上,几乎所有的爱卿全都推举葛爱卿。而且张先生当时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站出来反对。如今张先生突然变卦了,朕自然是要问个明白。
“当时,朕就问张先生,葛爱卿不是个老诚之臣吗,为何此时要变卦。”
“那张大人是如何对陛下说的?”立刻就有大臣开口问道。
一旁那些没有开口说话的大臣,如今也都是神色紧张地看着朱翊钧,生怕是听漏了什么。这种情形,让才是刚刚镇定了一点的朱翊钧,又一次紧张了起来。
“张先生说……葛守礼非老诚之臣。”朱翊钧再一次,口音带着一些颤抖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沉静,再一次的沉静。不过很明显,这一次的沉静,将要伴随着来势无比强烈的暴风雨。
“哗”的一声,这座不算小的大殿中就炸开了锅了,就如一股凉水注入了已经烧开了的油锅当中一般。
在场的所有大臣们,全都是开始了进攻。也不知道他们这个时候究竟是要针对谁,总之就是不同意了。
想来也是。如此的时候,不管你是真清廉还是装清廉,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对于一个官员来说,名节这种事情当真是重要无比。即便是那些早就已经劣迹斑斑的人对于这种不管是真是假的“污蔑”也都是要拼死反对。而像葛守礼这样当真是清廉无比,忠君爱国几十载,劳心劳力的人,如今现在被人这么说了,谁能够同意。
倒不是说在场的这些大臣们全都跟葛守礼有着过命的交情,见到葛守礼被人这么侮辱了这才是如此激动。原因也是简单的很,虽然说在场的人不可能人人都做得到犹如葛守礼那般,可是有一点,在场的这些大臣们人人也都是尊敬葛守礼的这几十年来的所作所为。
而如今,这些人这么多年来,已经渐渐可以算是形成了的一股信仰,却是在这一瞬间被一句话给说的如此不堪,这种事情又有哪一个人可以接受。
与其说是张居正的这一番话侮辱了他们所敬仰的葛守礼,倒不如说是张居正的这一句话颠覆了这些人多年以来的信念。
现在,连葛守礼这样一个人都被说成了不诚,那么这个官还做它干什么,做这个官还有什么意思!什么理想,什么报复,那些伟大的东西在这一时刻全都被一个人的一句话给说成了一文不值的东西,这又有谁能够接受得了!
面对如此的局面,冯宝是扯破了嗓子也平息不了在场这些大臣们的愤怒。而且冯宝此刻也实在是不敢再出头了。要知道,这帮大臣虽然是文人,可是文人要是火起来,那可是留情不认,也不分场合的。
当年,大太监王振专权,提拔了亲信马顺做了锦衣卫的指挥使。结果英宗被俘之后,这马顺还当着大臣们的面出言讥讽。可是看看马顺的下场,被大臣们就当着亲王的面,活活打死在朝堂之上。他冯宝虽然不怕这些人做什么手段,但是这种场面,谁都不敢保证,他冯宝是不是第二个在朝中被打死的,也是第一个当着皇帝的面被打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