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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风中的短篇1

老屋前的山茶

阿婆终于同意从半山的老屋搬至母亲为她建好的新居。母亲开心地收拾着阿婆的衣物用品,特意选了个晴好的天气和我一起将她接到山下宽敞明亮的新居。

这新屋是父亲还在世时,就建好的,如今父亲已去世一年多,算起来新屋建成已有两年,可固执的阿婆就是一直不肯搬来新屋居住,母亲用尽了办法,就差跪地来乞求。

阿婆今年已八十四岁高龄,浑浊的双眼已近失明,母亲每日需去到半山的老屋照顾阿婆起居,跑来跑去极不方便,加上山上的老屋年久失修,屋内光线极暗,母亲早就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半山,于是动员全村能说会道的老人前去劝阿婆,搬到宽敞明亮的新屋与女儿做伴,也好让女儿奉送天年,省得年已过六旬的女儿每日上山下山两头跑。

“娭毑,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门前这株山茶,您都八十多岁了,那么执着为什么呀?”一天母亲坐在阿婆的老屋,劝她搬到山下跟自己一起住,又遭到阿婆的拒绝,忍不住叹口气对阿婆说道。

阿婆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我可以跟你搬下去,但这老屋也要经常打扫,你得答应我这山茶花开的时节,要把我送到山上来住上几日。只要我还活着,这株老山茶便不能叫人砍了。”

“娭毑,我晓得你爱惜这株山茶,女儿怎么会将它砍掉?我答应你,等到了深冬,山茶花开了,有太阳的时候,我就送你上来。”母亲承诺。

“哎!我年纪大了,早就跟门前这株老山茶一样扎根在老屋,一把老骨头,不想动了。我知道,我不去,你不会心安。就随你的意思吧!”阿婆叹口气,她体贴母亲的心意,也不再固执下去。

“妈妈,不如将这山茶移去新屋门前的那块空地,到时候花开了,新屋门前也多了一道风景,多好啊!”阿婆搬家那天,我望着那株老山茶绿油油的枝叶,提议道。

说到这株老山茶,别说阿婆舍不得,我也觉得可惜,每每这株硕大的山茶在深冬大放光彩的时候,总是引来村里老少孩童们前来观赏,连阿婆这几间老屋也变成了树下的风景。

听阿婆说这株山茶快赶上她的年纪了,在她十几岁时就栽到这里。阿婆不爱别花,唯爱这山茶,每年在根下松土,施肥,适时浇水,这山茶也象报答阿婆一样,经过了岁月的磨砺和蹉跎,却每每在深冬开出一树的粉白。每每看到花开的时候,阿婆微笑着驻足花前嗅着花香,幸福的神色溢满整个面孔。

“不能移了,人移还能活,这树移了,可就保不准能不能活了。”阿婆道。

树虽然没移,可阿婆终究是搬到了山下,和母亲生活到了一起,这也是我们母女开心不已的事情。

今年清明节假期,我象往年一样从城里赶回山里的老家,与母亲和阿婆团聚,吃过午饭,细雨如织,仍没有停的意思,阿婆已备好了纸香,差我和母亲去祖坟上为阿婆的父母还有父亲扫墓。

上山扫墓的路,正好经过阿婆的老屋,老屋因无人居住,在雨中更显破败苍凉,只门前的那株山茶却在清明时节还有许多未败的花朵挂满枝头。我走近花株,凑近去闻,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哎!”母亲轻叹一声。

“妈,为什么要叹气啊,是因为这花要谢了吗?”我问道。

母亲脸上已布满深深浅浅的皱纹,应是这山里粗糙的风,父亲的早逝,还有就是母亲多年为了我求学,在家里不停操劳,她看起来比同年龄的人显得苍老。

“妈不是为这花,这花谢了,明年还会开,可你阿婆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母亲忧愁道。

其实我也看到阿婆的身板又干瘦了许多,看东西的时候,要拿近眼前才能看清。

我抱住母亲肩膀,小声安慰道:“妈,人总会老去,你不是还有我吗?”

“恩。”母亲试去眼角快要流下来的泪,道:“你阿婆是个苦命人,她就是太固执,所以才一生清苦。”

我早就知道,母亲并不是阿婆亲生的女儿,阿婆一直没有嫁人,只收养了母亲,在这个湖南最南端叫做满山的小山村里把母亲养大成人。

以前听村里人讲,阿婆小时候父母去世的早,她十几岁便被村里的一户人家收养,做了那家大儿子的童养媳,自从阿婆进了门,家里的脏活累活几乎全是阿婆做,阿婆的婆婆很凶,阿婆十分怕她,从来不敢闲着,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劈柴做饭,然后将一家大小的脏衣服挑到井边洗上半日,农忙的时候,要成日的插秧或收割。吃饭时也不能上桌,要等到家里人都吃完了,自己才到厨房随便吃点。后来那家的大儿子,也就是阿婆到了年龄后要许配的丈夫,偷偷从家里出走去参了军,后来又参加了战争,等回来后,便当了一个小小的军官,还在部队上另娶了妻。

阿婆没了名分,无处可去,只得到了夫家这半山处她一直住着的小屋,便不再跟那家有任何关系。

“你阿婆年轻时,能吃苦,人也长得俊俏,本来再找个好人家也是件很容易的事,可你阿婆就是太固执,放不下。”母亲又叹道。

从山上扫完墓回来的时候,家门前的坪上赫然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骄车,家里来了客,我和母亲走进堂屋的时候,正见到一个白发老人坐在阿婆对面,大声的嘱咐阿婆要保重身体。我见到茶几上放着一沓厚厚的百元钞票。

阿婆并不推辞,听见我们进来,只又寒喧了几句,那白发老人便起身,声音洪亮地与阿婆和我们告辞。老人看上去精神矍铄,双眼炯炯有神,身体仍然健硕,脊背挺的很直,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外面罩着灰色的马甲,一只手拿着一顶黑色小帽,另一只手握着一把拐杖,老人身体看起来健壮,步履稳当,这手里的拐杖只成了手里的一件荣耀饰物。

奔驰骄车里坐着的男子,见老人从堂屋出来,便下车来为老人开了车门,老人又嘱咐母亲几句才上了车。

这老人家是本村的,我见过几次,几乎只是清明时节才会见他来村里一趟,扫完墓便由儿女们陪着离开。

我知道这便是阿婆小时做童养媳时那家的大儿子,阿婆的男人。

“他倒是好,儿女成群,生活优越,阿婆却在这山里为他守了大半生。”我忿忿不平地说道。

“这都是时代造成的,你阿婆都不怪他,你又何必心里不平呢?”母亲淡淡一笑,“况且这老人也算不错,只要回到村里来,必来看看你阿婆,给她送些钱来。”

“这算什么?他们本不在乎钱,可阿婆付出的却是一生一世的守候。”我内心一阵悲哀,替阿婆不值。

“嘘——”母亲指指屋内安静坐着的阿婆冲我暗示不要多言。

我望向阿婆,见她面上似有些红润,脸上是幸福的笑容。

我走近阿婆轻轻将阿婆的肩膀抱住,心里仍是一阵悲凉。

“妹仔,”阿婆轻轻抚着我的手背,微笑道:“你去半山老屋帮阿婆采几枝茶花插到阿婆房间去罢,阿婆走路不方便,也看不清,阿婆只想闻闻山茶的花香。”

“恩,”我点点头起身,“阿婆,你等着。”

我从屋内走出,直接朝上山的路走去。

却在山阶下不远处,又见到那辆黑漆奔驰骄车,我有些惊诧,转念一想,或许他们还要扫墓,所以还未离开村子。便没再多想,径直上山。

远远见老屋,我加快脚步,仿佛已能闻到阵阵山茶花香。

茶树前,屹立着一位老人的背影,白色的衬衣,灰色的马甲,全白的头顶,正是刚从我家离开的那位老人。

我放轻脚步,驻足观看,老人的身影有些落寞,亦不似刚刚那般挺拔稳健。

他一只手用拐杖支撑在地上,一只手抚摸着茶花,然后佝偻着身子去嗅花香。

我悄悄躲向老屋后面,可以正面看到他,老人并未发觉,他嗅了会花香,伸手折下几枝,握在手中,老人叹口气,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擦拭眼角,又驻足片刻,然后拄着拐杖蹒跚下山。

我心里不再不平,为老山茶那累累的年轮。

为老人在山茶树前沉默的情怀,或感动或负疚,或内心深处当真是一世难以释怀的纯真感情。

也因为阿婆虽苦,但闻到花香的时候,脸上洋溢的幸福和让人羡慕的满足。

“阿婆,你不恨他吗?”下山后,我将一束洁白的山茶递到阿婆手中,小声问道。

“恨谁啊?”阿婆转过头来,脸上仍然带着温和的笑容,见我不回答,片刻后,阿婆说:“阿婆谁都不恨,这是阿婆的命。”

阿婆脸上早就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她双眼深陷,看不见光芒,她枯瘦的手上突起的筋脉让我想起那株老山茶盘根错节的麟麟枝干。

“这山茶树啊,还是他十六岁那年偷偷离家前亲手栽种在老屋门前的,他后娘待他苛刻,他早就想离开这个家,他到山上挖来一株山茶,种在我的门前,还跟我说,茶花啊!你要等我,只要这株茶花树活着,我就会回来。”

我有些吃惊,问道:“阿婆,难道你的名字叫茶花?”

“是啊!阿婆生在冬天,正是茶花开的时候,我爹见是女孩儿,就顺口给我起了这名。”阿婆道。

我一时有些不是滋味,我竟不知道阿婆的真名,我只知道旁人唤阿婆都是阿妹娘,因为母亲的小名叫阿妹。

“可这株山茶一直活着,他却没来娶阿婆。”我有些伤感地说道。

“是啊!这山茶跟阿婆一样,命贱的很,一直活了大半个人生。”阿婆笑道。

“阿婆,这对你太不公。”我心疼道。

“阿婆不是很好吗?有你,有阿妹。”

告别阿婆和母亲回城的路上,耳边又响起了阿婆的话:

“他跟阿婆一样,是个苦命的人,他十六岁被迫离家一个人出去闯荡,在外边当兵打仗,不容易,二十岁就在朝鲜战场上被炮弹震聋了一只耳朵,转业回到家乡时,受家庭成份影响不能转干,受了很多周折才在市物资局当了个局长,他这一生,比阿婆苦啊!如今年纪大了,儿女争气,他也到了享享清福的时候了,阿婆有你们也很知足……”

回到城里的家里,我打开电脑,搜索山茶花的花语,才知道白色的山茶花花语是:纯真无邪,你怎能轻视我的爱情。

山茶花代表的是可爱、谦让、理想的爱,还代表谨慎、了不起的魅力。

阿婆并不懂这些。可她却从青丝少年到暮雪苍茫,用一生无悔的守候默默诠释着山茶花纯真而美好的爱恋。

这夜,在梦里又来到老屋前的山茶树前,那一树的洁白开得正盛,连枝尖都缀满大朵大朵的山茶,引来蝶儿翩翩,丛丛花枝间,十四五岁名叫茶花的少女正笑颜如花,陶醉地嗅着花香,她身后,手握花锄的挺拔少年,正微笑望着面前的美景。

醒来时,泪已湿了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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