淦暮尘看得出来,苍狼丝蓉已经不是这一时半刻的心动,而是向来有之。
只是,她似乎碍于苍狼一族的族规,事事都须为表为率,至今没有行动。
淦暮尘心想着即使刚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需要露乡随俗,不宜有多余的想法,更别到时候弄巧成拙,空布置了一切。
淦暮尘道“好吧,反正你们几个在我这里什么好处都捞到了,是不是该带我进心念界玩玩了啊。俗话说得好,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拿了我这么多好处,你们是不会将我丢在城里置之不理的对吧?”
淦暮尘看着铁桥对面云雾缭绕的奇异城市,城堡之中透露出来的怪异妖气,都足以让他心惊胆寒。
虽然听了那么多苍狼族的信息,依然觉得人妖殊途,如果可以,他宁愿现在就能转身离去。
苍狼皓月道“这个自然,虽然我族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见过外人,到时候不免会出现慌乱,不过那也肯定是好奇使然,这个你倒是没必要担心的”
众狼说着,在苍狼公主的带领下,淦暮尘终于随着大部队一起踏上这条似乎是不归路般的铁桥。
铁桥虽然很长,看上去四周也云雾缭绕,透过那些云雾稀薄的地方看到前方,感觉这桥少也有二三十里远。
但看这铁桥搭建技术,那就显得十分的专业了。
铁链横空而过,竟然没有看到半点弯曲的影子,笔直得一塌糊涂,就像是一块厚厚的木板搭在空中一样。
按照常理,这样的铁桥,就算下面垫着支架,无论怎么样也会出现一丝丝弯曲才是。
可这座铁桥下面的确没有支架,就这样横在空中,却笔直得比较离谱。
难道苍狼族的建造水平,已经高出了淦暮尘所见过的所有地方?
又仿佛是被这些看上去浓淡不一的云雾托起,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撑着一样,让他们就这样漂浮于两地之间。
那看起来像是由木板铺成的路,就更加的奇怪了,待淦暮尘踏足其上才发,这哪里是木板,这分明就像一张类似地板结构的地毯,棉而富有弹性。
咚咚……
苍狼群行走在铁桥上的闷响声音响起,可淦暮尘的心思却已飞跃了千头万绪。
这就是传说中跟随无上古帝万帝至尊争霸诸天万界的苍狼战族吗,他们的底蕴和实力,力量真的已经是无处不在了吗?
那么,自己之前收买了这些人和说过的那些话,是否也在别人的监视聆听范围之内呢?
淦暮尘走在这座桥上,忽然感觉,从此刻开始,自己只怕再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与这样的种族相比,淦氏宗族还要经历多少世纪,多少岁月才能与人家现在的实力相提并论?
淦暮尘忽然觉得自己的这种感觉很荒唐,做人怎么能够如此的妄自菲薄呢?
可是,面对这样强大的种族,只怕任何人走在这座铁桥上,只要感受到这浮空的力量后都会有的吧!
一直以来,淦暮尘以为自己已经爬得够快,十八岁能战半步真神已经足以让他傲世群雄。
可是,到了这座桥上之后,他才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这种类似天地之力的力量如果可以用来击杀敌人,只怕也就是弹指挥间的事情吧!
淦暮尘便行走在这群已经保持沉默的苍狼群身后,感受着这四周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浪,心中波澜起伏。
岁月悠悠,到底要怎样的实力才能建立起这样永不衰败的种族呢?
百万年还是千万年?亦或是亿年?
虽说修者夺天地造化,寿命悠悠,但却不见得都能够达到这种高度。
步行了一段很长的路,在这桥上,桥下幽深的山谷能嶙峋精巧,壮观优雅。
可是,淦暮尘却感受不到半点赏心悦目的舒畅感。他那平静的心灵,荡起了从所未有的涟漪,怎么也遏制不住。
此时此刻,淦暮尘的心中除了感受到那些久违的自卑感,便是那正在接受创伤而微不足道的自尊感。
如果他出生在这样的家族,以他天赋,定然不会明珠蒙尘。这十二年来,他是否已经登临神位,是否已经救出了自己正在遭难的母亲,是否已经为自己的妹妹报了血仇?
或许人离家太久之后,很多往事已然被消无声息的尘封。
或许他的淦氏宗族曾经给他带来的伤痛,他已然忘记。
可是,有些事情他纵然随遇而安,不与天地争,不与生灵争,结局只会变得更加悲惨。
淦暮尘开始在心中不停的反问自己:
“经历了宗族的遗弃,经历了家人被人欺压,经历了与父母的生离死别,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爱人背后捅刀子,我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如我心中向往的那么美好,那么天地为什么要将其打碎,然后再次重组?
“如果这诸天万界的生灵都如想象的那么美好,那么世间为什么还有那么的生灵过得如此的生不如死”
“这真是食物链吗?不!这不是食物链,这是强者法则。天地之所以要打碎了重组,完全就是为了改变这种不平衡的法则,让众生得到真正的平等”
“那么,一直以来,我都在做什么?如果我想保护这种法则,保护好每一个人,那么又如何破而后立,又如何能够有新的秩序诞生呢?如果我是那掌控着这一切的上位者,我该如何决策”
“或许,那执掌着诸天万界的无上强者是对的,他或许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血腥与残忍,他以诸天万界这个圈为棋盘,又以诸天的星域为棋局,以至强者为棋子,便是为了推到所有一切,然后重头再来”
“如果我如今真的身在这个棋盘之内,那么,我又该是什么位置呢?”
“与天地为敌,保护苍生,还是以苍生为敌,迎合天地旨意,我该何去何从?”
一路行走在这座桥上,让淦暮尘产生了从所未有的思绪,他长这么大,早已不是第一次感到前途一片渺茫。
可这一次,却是这般的清醒而认真。
这不是一座普天的桥,这仿佛是一架可以通向天堂,又可以通向地狱的阶梯,所有心中的确定,都在一念之间。
淦暮尘看着四周几乎接近完美的景致,心中的思绪却未因此而终止,反而让他的脑袋一会清醒,一会迷糊,如梦如幻,似真似假。
强大如他,道心坚定如他,亦然控制不住心中的千头思万绪。
看着前方沉默不语,头也不回继续前行的苍狼群,淦暮尘在清醒的瞬间忽然感到了异样。
这座铁桥看似不过二三十里远,而他们已经行走了一个下午,因为那本才初生的太阳已经向西边靠拢。
淦暮尘心中忽然觉得,这是他人生最重要的决策时刻,而且就在此时此地,他仿佛必须要做出最终决定。
要不然,他似乎永远也不可能走到这座铁桥的尽头一样。
然而,正在淦暮尘清醒不到一息的时间里,那些无法控制的思绪再次浮现。
淦暮尘的心声又开始的不停问自己:
“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天地之间,生灵遍地,有我无我,无关紧要,世间永存。我为什么要去承受这血腥与杀戮带来的因果?”
“不,天地之间无我的确无关紧要,可是爹娘无我,爷爷妹妹无我怎么办?他们会随着大时代的降临而烟消云散,或许他们会经历生不如死的变迁之后再痛苦着死去”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我该怎么办?”
忽然,淦暮尘脑中浮现的不止是自己的爹娘妹妹和爷爷,而是很多张曾经和他一起哭过笑过爱过恨过痛过难过过的身影。
那一张张熟悉的笑容,让他感觉到幸福的同时又痛苦万分。
马小白身处一处瀑布边上,正微笑着,那笑脸看不出是开心或是忧愁。
淦莫白也在微笑,他正挥舞着手中剑,击出让淦暮尘都觉得诧异的一剑,那笑脸代表着成就。
淦莫聪也在笑,他竟然在一块石头上画画,落笔之后,线条闪动,变成了真物。
李铧蒂再笑,她竟然魂气缭绕,相貌已经从邋遢的中年妇女变成了二九美人,她功力恢复不了少。
刘晓菲亦再笑,淦暮尘当初传给她的紫月极道经已被她推演得更进一步,实力竟然以飞一般的速度达到了前所未想过的新高度。她变得更美更成熟了,美得让淦暮尘忽然觉得像是自己曾经在某个梦中见过的某个人,却又忽然变得模糊不清,一时无法想起。
紫衣帮的人都还在,一张张熟悉的脸,带着各种各样的神色,栩栩如生,近在眼前。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其中包括淦氏宗族祖地,也包括淦晓荇等人,甚至包括曾经差点要了他妹妹命的淦天云。
当然,还有已经残缺,至今还躲在试炼塔等着他回去搭救的长生老祖,淦啸鸣等等。
曾经为敌过的,为友过的最终毫无遗漏,一一浮现,使得淦暮尘的神经都快要出现了分裂症状。
直到这些人全部在淦暮尘眼前闪烁而过之后,淦暮尘那头疼欲裂的脑袋才肯歇息下来。
不过,整个过程之中,唯有一个人不曾出现过,她似乎根本不曾在淦暮尘生命中来过,那就是淦暮尘曾经刻骨铭心的人之一。
为了那个人,淦暮尘曾经痛不欲生,为了那一场毫无可能避免的战争,为了她的离去,为了死去的亡魂,他在烧纸钱的船头上酩酊大醉,最后沉入了江底。
淦晓涩,那个可以说影响了淦暮尘一生的女孩,她竟然真的漫漫远去,如今已经彻底消失在淦暮尘的记忆之中,仿佛不曾存在了。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忘记我,而我却忘记不了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我的心是那么真诚,那么的掏心掏肺,为什么没人记得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最终却活得像是注定的过客一样”
“他们活得是那么的好,每一人都过着自己完美的人生,而我却执念着要将善良进行到底”
“不,我淦暮尘在此立誓:从今天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屠之。天道也好人为也罢,以杀制杀以暴制暴,不求立地成佛亦不求挥刀成魔,我心所至便是天堂。如此生还有什么执念,那么,我希望是那些记得我担心我的族人和朋友。吾穷毕生夙愿,只守护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