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大叔,我才十五岁。我不想就这么就要被关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眼巴巴等着你下朝后,和后院其他女人分享你。我不甘心。”
透过红盖头,云卿忽然鼓起勇气地说了这么一堆,几近离经叛道的话来。
容澈怔然,站在原地没有走动。他的王府不小啊,比吟岫居不知道大了几倍。而且谁规定他还要娶侧妃?
但这些话他还没有说出口,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而她想要的也许从来不是他的这片天空。
她不怕勾心斗角,却更怕被束缚。
这是无论如何在听到那句‘不甘心’,他还是想要一问到底,他想亲耳听到,证实。容澈注视着二人面前的影壁,一本正经。
“曹云卿,用温老爷子起誓,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本王?还是从头到尾都是假的,装的。”
盖头下云卿的瞳孔不由得缩小,手上的红绸像是要被搅碎了一样,她的脑子里闪现过无数经典万能的名句。
最后却是沉默。
容澈的脸色白了白,眸子垂下的瞬间,好像整个人的光彩也顿时消失不见,黯淡到沉寂。
“你走吧。”有气无力的一声叹息,却又是用了最大勇气下定的决心。
“从西廊一直走到尽头就是马厩和通到外边的角门。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剩下的交给我,温家不会有事。”
云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要掀开盖头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只是一看到她的动作,容澈立即伸过手阻止了。
他怕自己看到她的脸,看到她清亮眸子里的犹豫,他也会犹豫不决。甚至宁可要一个呆若木鸡的精致躯壳,也不愿意放开他。
“本王数到五。如果你不走,以后本王就是囚禁,也再不会放开你来。”
容澈几乎暴走地低吼着一个滚字,习伏看情势不对,赶紧和守卫把身后的一行人,强行逼到了外间。
云卿毫不犹豫地抽走盖头,定定地抬头凝视着他神情寂寂的面庞,伸着素手摸了摸他紧皱的眉头。
绣功精巧的龙凤呈祥红盖头飘然落在红地毯上,容澈撇开脸去,闭着眼不去看她。
“你老是喜欢皱眉。容澈,你刚刚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云卿收回了手,自嘲地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容澈闭着眼,双手紧抓着红绸,克制自己不去追她,不去看她。她的脚步很轻,轻到他只感觉到气息的流动。
他的心里一紧,难过得有些难以呼吸。却又仿佛突然放下一块石头般,为之觉得庆幸。
只要一回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偶尔的冷若冰霜和灿若春华。
如何他都觉得值了,而且云卿临走地话,让他慰藉了不少。
也许等她玩够了她就会回来。她注定是他萧建成的人,连她的心也是,那怎么可能逃脱得了他的手掌心。
“习伏,派人暗中保护王妃,我要随时知道她的消息。不能让她少了一根头发,否则提头来见,她还没有走远现在就去办。”
习伏面无表情,抬眸看了看自家王爷又垂下了头,“王妃如此任性,王爷纵着属下不敢过问。可皇上和义父那里——”
容澈扫了眼地上的红盖头,淡淡地道:“这些事你不用挂心,我自会处理。记住不能走露风声。”
“是,属下遵命。”习伏不敢多言,转身一个轻跃消失在影壁前。
没有再作停留,容澈面不改色地往大厅里走,此事还是先给皇帝说清楚为妙,不然曹家和温家该是首当其冲。
大堂里,皇帝正和温述之和纪太傅等人聊得正嗨,素来不喜新鲜颜色的梁令也着了明亮的颜色,被温明庭逮个正着。
“皇上,都这会儿了怎么王爷还没把新娘子接来?眼瞧着时辰已经到了。”
元宝换了寻常随从的衣物,只是乍看之下,他的脸颊还是白净得很。
话音落,皇帝也挑眉怀疑起来,看着温述之等人也是深有疑虑的样子,低声吩咐他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元宝还没走出去,迎面就碰到雍亲王火急火燎地进来,他没个思绪地转身跟着回来。
“皇兄,西北战事告急。传信的人已经在西厢等着回话了。”
雍亲王面有疑虑,一本正经得没有露出一点儿痕迹,不说元宝,就是前来参宴的一众大臣,都是如遭晴天霹雳一般。
要知道以前左相姚渊坐镇西北,那可完全无后顾之忧的,如今虽和北国签订了协议,说知道那是不是缓兵之计。
皇帝注视着大红喜袍的容澈,像是要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什么一样,眉头微皱,却丝毫看不出有着急之状。
沉吟了半晌,皇帝目不转睛地道:“军情紧急,请四位左右相随朕进来议事,曹侍郎也来。”
曹定远诚惶诚恐,这样的上层会议,他竟也可以参加,皇帝还亲自点名了,这是多大的荣幸。
他的脸上不觉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态,趾高气扬地随着温述之等人入内。
“事出紧急,请各位大人敬请享用晚膳。”容澈向众位来宾作揖,表示歉意,顿了顿又吩咐一旁的老管家道:“务必礼遇,不可怠慢。”
徐沉漪瞧着这态势,军情紧急,可新娘子呢?该不会是云卿出什么事儿了吧?她的脑子里乍然出现这个念头,却是不敢和座上的母亲说道。
此时王爷已经吩咐宴会开始,想来云卿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无论如何还是得等到温家人出来,才好问个明白。
“母亲,这大婚之夜就遇到战事告急。我看她这个脸丢得大发了。”
耳边好不好偏传来这样的话语,徐沉漪侧目看去,正是从上座的小叶氏母女俩嘴里传出来的。
徐沉漪有些气不过,别人维护自个儿家姐妹的面子也就罢了,怎么还有这么使劲抹黑的。思量着就要去理论。
却不想被谁给拉住了,低头一看却是母亲。
徐夫人了然于心地摇了摇头,意思是让她不要冲动,转而看向下座的焦夫人笑道:“咱们先出去用膳吧,听说王府里的厨子手艺都是顶尖的呢。”
“可不是,走吧。”焦夫人笑着应了,携着焦飞鸿正要一同出去用膳。
“娘,伯母,这国事是要紧,可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云卿都没有出现,王爷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到一句——”
后面是想说没有提到一句关于新娘子的解释。
可是却被身后的徐沉漪,随手拿的点心把她的嘴塞个正着。
“先出去再说,这里人多口杂。”徐沉漪附在她的耳边小声道。
这样的局面,明眼人心里都清楚,只是谁都十分识趣地没有提起。偏偏飞鸿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徐沉漪有些无奈。
焦飞鸿一头雾水,有些愠怒地白了徐沉漪一眼,又扫了眼自己母亲和徐夫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想来事情有异,也随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只是焦飞鸿的无心之语,却是被有心添乱的小叶氏侧耳听个正着,虽然没有说完,但她为这个消息感到十分痛快。
亏得她还气了这些天,她这次要看看温家和曹云卿要怎么圆这个丢脸的事情,而且还有皇帝的面子在。
说不定那丫头的县主之位大概不保,不对,违抗皇帝旨意有没有小命还不一定呢?想一想,她就觉得这些天的气都白气了。
“姝儿,咱们出去用膳吧。说不定以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大有感叹的一句话,曹若姝侧目瞧着身边美貌妇人的神态,却是满脸的欣喜之态。虽然不解,心里却是格外开怀。
能让曹云卿丢脸下不了台面的事,她从来不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她乐意之至。甚至对这样的局面,欣然接受。
老管家和各处的管事说明了情况,婚宴照常进行,歌舞和烟花也照常。众人与宴得十分开心,唯一不同的是没有见到新娘新郎罢了。
后堂里皇帝一本正经地坐在上面,冷着脸问容澈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摆着是不相信什么战事告急的屁话了。
温述之这会儿才了然,他就说有什么战事紧急非得此时此刻处理不可,再说了守边关的可是他的孙子。
“臣弟让人把她送走了。”
容澈低头拱手不急面无表情地说,恰是话音刚落,皇帝已经拍案而起。
“老十七,你简直胡闹。这样的事也能由着性子吗,你把皇家的颜面置于何地?把朕的颜面置于何地?”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个个神情严肃地纷纷跪了一地。
“皇兄息怒,臣弟明白这样做让皇家蒙羞。皇兄要如何惩罚,臣弟都没有怨言,但请皇兄给容澈一个解释的机会。”
皇帝气愤地望向别处,双手紧握成拳备在身后,连元宝都看出这次是起得不轻了。
容澈抬眸瞥了一眼,又很快低头轻声道:“臣弟素来没有拘束惯了,身在皇家活了二十多年也别无所求,唯独云卿。”
她入我心。他的心是这么告诉他,里面装的是谁。
“她的存在,让臣弟觉得碌碌无为的这些年也开始有意思起来,于她,相比四四方方的笼子,她只是更喜欢外面的天空。请皇兄不要责怪她,要怪就怪臣弟吧。”
皇帝回头注视着容澈的眼睛,好一番用情至深的说辞,他有些模糊,有点儿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