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留步。”
沈君琢提起直裾有些找了慌地跟了上来。
云卿虽止了步却没有转身去看他,罗扇握在手里微微有些出汗。
“唐突了沈公子眠花醉柳,是我的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公子离我远些罢。采苓,走了。”
哼,她都明明白白看到了。他揽着曹若姝的腰,柔情蜜意地,还要解释?
“县主。”沈君琢一时慌了,趁采苓不注意拉住了云卿的袖子,不让她走。
“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姝小姐险些落水,我才出手救她的。”
“对啊,三妹,的确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曹若姝红了双颊,有些担惊受怕地过来解释。
云卿瞥了眼她有些松散的头发,嘴角勾起含意不明的笑,却是看向沈君琢。
“沈公子放心,我曹云卿也不是那等多口舌的人,况且吃亏等人是我曹家。自然不会言温室树,二位请便。”
前些天不是还请了某夫人找舅母说要娶自己,转眼间就和旁人卿卿我我,试问节操何在?
记起当日在食来轩,他作的赏菊诗,亏她还认为文采斐然,不逊四哥。
现在想想,云卿不仅觉得自己的眼睛进刀子,她四哥的眼力也实在不佳,竟然结识了这样的人。回去她倒要去理论理论。
见着云卿有些愠怒地转身走人,曹若姝嫣然一笑地目送她离开,好整以暇地紧了紧自己的钗环。
她的一举一动,恰好落进了身后微微气急败坏的沈君琢的眼里。
不知怎的,瞥见那得意洋洋的神情,他的心里油然而生出厌恶来。
“姝小姐既已无事,在下就回宴了。告辞。”沈君琢作揖便要离开这里。
曹若姝哪儿能这么就放他走,虽然她有些担心沈君琢看出,还是挺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沈公子,你对我家三妹有所解释,难道不应该对我负责吗?”
面红耳赤,眼眸温柔似水。曹若姝静静地仰头凝视着沈君琢的眼神,直言不讳地道。
“负责?曹二小姐是要以身相许?”沈君琢微笑着俯视她,毫不留情地道:“还是要在下公开,二小姐是如何扑进在下怀里,设计自己的妹妹的?”
曹若姝不语,那十分不悦的语气在警告她,她已经给自己的心上人留下了很糟的印象。
当然,他的后半句话已经足够让曹若姝煞白了脸,无地自容。
沈君琢轻哼了一声,挥袖绕过愣怔的曹若姝径直离开。
很久以前初识福嘉县主,沈君琢只当她孤芳自赏、睥睨一切。直到如今,他才恍然大悟,这样的字眼该是谁。
“沈兄留步。”
气不打一处来的沈君琢,对于贸然阻拦下自己的某只手,十分不悦。
这一转头才发现是何人,眉头不松反而皱得更曲,如蚯蚓抖动的躯干。
“见过清河世子,不知有何见教。”
萧清河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漠语气,赌得有些语塞,虚汗直往额头流淌。
目测,他好像没做什么对不起这位爷的事吧。清河在心里犯起嘀咕。
转念一想,萧清河张望了一下四周,沉声道:“好了,咱们借一步说话吧。”
沈君琢正在气头上,才刚被云卿误会,这会儿就碰上自己的情敌。论谁心里都是几万个不爽和郁闷,简直要分分钟钟暴走。
萧清河看着开得甚好的万寿菊,许久才道:“福嘉县主那事,是我父王的意思,我可没掺和。你可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顿了顿,萧清河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意思。
“我听醅茗说了,你喜欢福嘉是不是?你放心,朋友妻不可欺,我萧清河还是知道的。”
沈君琢背过手,高昂着头远眺着就是不搭理他,衣冠飘带,恍然若仙。
良久,天空飘离一朵云彩,问:“殿下说完了?”
沉吟一会儿,答:“蒽,阐述完毕。”
感觉沈君琢白了自己一眼,这又转身就走是什么意思?
萧清河一脸懵圈嘴角抽搐,伸手留他的动作,石化在原地。
等反应过来他傲娇的情绪,萧清河二话不说又追了过去,“君琢,你别走啊。要不本世子娶你也可以啊,啊喂。”
沈君琢……满脸黑线,步子却越来越快。
没有几步路就回到宴会上,沈君琢若无其事地整顿了衣冠坐在席间。
这一坐下来,才发现大伙儿都在讨论着某事,说得起劲儿。
沈君琢侧耳还没听个清楚,四周已响起了丝竹之声。
“长公主珍藏的这幅画,是长康先生侍女图的高度临摹本,据说原本在陛下御书房藏着呢。”
旁边顾家的公子已是酒意微醺。
听他所言,大概是他错过了什么节目,便要继续听下去。
“杜大公子是个文雅人,但少有人见他墨宝,就不知道有谁的书法可比拟了。”
堂中已摆好了书案,侍女在旁研磨,杜兴容神色安然地开始挥毫。
云卿喝着酒,心神不定地出着神。沈君琢看在眼里,心里也不是滋味,多了些惆怅之意。
杜兴容书写毕便有侍女展开站在一侧,等下一位挑战者的作品再做评比。
作品将由侍女游走在男女两席间进行展览,觉得好的,便在哪个侍女前的香袋里扔朵花,每人限投一票。
分明这果子酒不浓,云卿却喝得有些迷迷糊糊,甚至头疼起来。
以至于两幅字放在自己眼前,小篆和草书好像移形换影了似的,便胡乱丢了花。
这样乌龙的一茬儿,让杜兴容却时时记在脑里,就一朵花儿的事,云卿已被他列入黑名单。
杜草书输给了小篆,长公主又取了一些奇珍异宝助兴。
有字画、珍玩、乐器、已经名贵的宝石玉石等等。总之用云卿的话说,就是值钱,值很多很多钱的东西。
“主子,你瞧。好大的夜明珠,和咱们家的差不多大小呢。”
采苓瞧着,终于昏昏欲睡的神思被提了起来,忙向托着腮帮子的云卿道。
“你喜欢?”
“福嘉县主何在?”
云卿话还没问完,就听见上首长公主的尚宫问着自己。头有些晕了,可是分明没有醉意。
“不知长公主殿下有何吩咐。”云卿尽量提起精神地面对信阳。
“当日元宵宫宴,福嘉你的一曲墨画舞,依旧历历在目。这夜明珠,你既喜欢送给你就是。”
信阳心情大悦地打量着云卿,十分赞赏。
云卿一怔,喜欢夜明珠?她吗?什么时候她说喜欢了?
“殿下,臣女——”
“姑母,福嘉的独辟蹊径,霞儿也是印象深刻。如今再舞,也是没有敌手的,只是就这么送给福嘉,难免有人不服气。不若,再现当时如何?”
洛霞笑着上前来挽了云卿的手,笑着和信阳如此说道。
可除了那不达眼底的笑,云卿还斜睨见女席间投过来的,数道敌意目光。
就在云卿斟酌思量间,好几位闺秀,甚至男宾客席也开始骚动起来,纷纷赞成洛月提议。
“福嘉,你怎么看?”信阳大有深意地淡笑着,看向云卿。
本来云卿要脱口而出的‘拒绝’之意,在身后响起洛月公主的话时,硬是咽了下去。
“礼尚往来,长公主的夜明珠福嘉甚是喜欢。”
这句话,云卿暗自掐着自己的手心,镇定自若地说出来。
因为只是在这一刻她才清晰地知道,意识迷糊不是偶然,是自己被下了迷药。
洛月要自己出丑,还有很多把自己当作情敌的闺秀也等着自己‘大放异彩’。
这一刻没有情绪,她只想哭笑不得,这是大写的坑爹呀。
“长公主殿下。”徐沉漪不知何时走上前来,朝信阳行了礼道:“沉漪拙技,可否给县主伴奏?”
“这样甚好。下去准备吧,本宫拭目以待。”信阳嫣然一笑地与众人举杯。
“霞儿,你素来善舞,好歹去帮帮福嘉。没得耽误太长时间就不好了。”
洛月背对着云卿,望着席中央,淡淡地道,又侧目朝洛霞,躲过众人目光地点了点头。
洛霞知会,有些尴尬地干笑着,“三姐这话很是,姑姑,霞儿去了。”
信阳颔首应了。
洛霞敌意满满的在云卿身旁,周围不是长公主府的人,就是被丫鬟隔开的徐沉漪。
洛月多次煽风点火,旧事重提刺激洛霞,不过是要她盯着自己,让自己出丑。
此时此刻,云卿的意识里也很清楚地知道,这下子,只能靠自己破了这个局。
虽然净了面,凉丝丝的水还是没能让她提起精神来。洛霞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生怕有什么似的。
“可否给我一杯茶水,我渴了。”云卿看了眼洛霞,不在意地道:“公主,我要更衣,您需要亲自查验吗?”
洛霞不善地剜了云卿一眼,没有跟进屏风后,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着云卿快点儿。
原本还有些犹疑,许是瞧见云卿迷迷糊糊的眼神和磕磕绊绊的动作,她才放心地做在一旁。
凝视着,摸索半天才翻出的琉璃小瓶儿,云卿系好了衣裙带子。微微一笑,计上心来。
“洛霞公主,咱们走吧,等会儿晚了。”
云卿毫不掩饰地打了一个呵欠,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时,不小心踩到了裙边,险些扑倒在洛霞面前。
“谢谢姐姐,不知怎的,好像醉意上来了。迷迷糊糊的。”云卿不走心地揉着额角向扶住自己的丫鬟致谢。
等会儿,自然有你迷糊的时候了。洛霞迷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