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您这喝的酒是什么酒,像花香一般。”
一参将早已觊觎这小酒葫芦多时。闻着味儿,巴巴地,点心味道也淡了。
温明简十分警惕地塞紧了酒塞,平静地说:“我外甥女儿给酿的酒,自然是外边没有的。”
瞧着他小气吧啦地样子,众人都歇了菜。
开始寻思着温将军的外甥女到底是个何等人物,点心一级棒,又是酿酒的好手。
可这些是一个闺阁小姐会做的吗?
不过两三口,温明简已有醉意。还好明日休整,不用操练。
众人见他如此,越是好奇这酒了,又不敢肆意偷了去。
只恶作剧地打听着他的外甥女儿,可惜只得了只言片语。
其中一个看起来格外严谨的总兵大人,忙打发众人散了。
借着月光,孟世年也喝了一馕子酒。
十分抑郁地望着点燃了火把的连片军营,面容清冷。
回想起刚刚温明简的话,嘴里清晰完整地吐出一个名字,云卿。
这一桩公案后,军营里都传遍了关于温将军外甥女的言论。
正打了太极,沐浴的云卿还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军营最传奇的存在了。
这日休整,也不知谁说多了嘴,京中传遍了关于醉花间的说法。
起初只是在兵营里传乎其神地发言盈庭,后来传到了酒肆作坊,演变到了街谈巷议。
谁知舆论愈演愈烈,直接上了微博热搜。
此言有两说。
一言‘醉花间’为酒名,十里之外便可招蜂引蝶。信者,无论是嗜酒的、做酒肆生意的、还是单纯捕风捉影想一见奇观的,都纷纷打听着出处。
一言传得离谱,剑指偏锋,意有所指将领枉顾军纪,悦之以声色犬马。
更有甚者,牵扯到边关将领内外勾结之事。
当然后者实属有心之人的诽谤,贵族子弟多的是在军营中行走的,又引了口舌之争。
下了朝,皇帝一个头两个大。
连带一直闲散的雍亲王也不得不重视此次的传言。
若真,那么军营将重新被洗牌,严整军法。
若虚,那么散播谣言的人可真的是居心叵测,诛心之罪了。
“十七弟,这次的事你怎么看。”
皇帝揉了揉眉心,十分倦怠地问着对面,仍是俊朗的萧建成。
“皇兄心里明白,这里面多的是浑水摸鱼之辈。”无缘无故牵涉到军营里,不就是想让人怀疑,相信空穴来风罢了。
百年大家的忠心还不至于被这般动摇利用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还是得从源头上解决。这件事,就劳烦十七弟暗中查访,看看是哪些宵小。”
争权逐利的现象每朝每代都有,但动摇国之根本,齐心可诛。
想此,皇帝就怒不可遏。“也不用忌讳,放手去做,杀鸡儆猴罢了。”
当年受人掣肘,身居高位的都养得太肥,如今剩下的也应该一一清除了。
越是此刻,皇帝不禁想到那个蹒跚孩童。
曾经奶声奶气地对他说:父皇先是孩儿父亲,才是天下的皇帝。所以要先孝敬父亲,再敬重皇上。
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也没有留雍亲王。又随意问着元公公关于诸王回京的事。
萧建成答应着回了王府,立即撒开了暗卫遍查,“动静小点儿,但,一定要让有的人听到。”
皇帝的意思很明了,不仅仅要打草惊蛇,还要敲山震虎。
一个人最害怕的不是不知,而是一知半解。朦朦胧胧才好玩。
而此事,事先根本就没有风声传出。
一夜之内,御史府,大理寺,京兆尹府,刑部案头都堆满了证据确凿,事实可考的案件。
一时间暗流涌动。
琳宫绰约,桂殿巍峨。
承意殿内,鼎飘麝脑香,雉羽夔头下,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
底下,侍立在云纹盘螭金柱下的墨绿圆领袍衫。
头戴软脚幞头的内监,把头低低地垂下,双手捧着过头顶的小山似的奏折。
到金銮下又由皇帝的贴身内侍呈上以便观阅。
皇帝正襟危坐,扫了一眼下方红蓝绿色官服的臣子们,不出一言。
伸手拿过内侍的奏折,“荒唐,这些弹劾国舅的奏折竟然也敢呈上来。”
看到一本本都是弹劾太子太傅,当今国舅杜导,又有大理寺和刑部都呈上的杜家一党官员的案件审理条析。
皇帝死死盯着立在皇子前首,低头沉思的太子。
“皇上息怒。”龙颜一震,大殿内顿时跪满了所有人。
“息怒?让朕如何息怒。看看你们呈上的折子,不是弹劾太子,就是太子太傅的。怎么,是觉得朕的太子不合格,是吗?”
皇帝显得怒不可遏。
起身把折子,从跪着的内监手上直扔了众臣面前。
“皇上恕罪,臣等惶恐。”作为最高权利中心,林之敬一开始便保持沉默。
雍亲王虽然没有一如既往地放松,但依然像是没事儿人一样。
为此不安和疑惑的还有杜皇后一党。
不经意散落的弹劾太子的折子,不偏不倚地到了太子萧祁玧的手边。
上疏,太子无德无心百姓。
其一,在东宫大肆设酒池肉林,声色犬马。
其二,遍寻勾栏美人豢于后院,并以此私结朝臣。
其三,门客欺压百姓之人,不胜枚举,太子骄之容之。
看之,萧祁玧顿觉冷水临头灌下,脸色煞白。
心道父皇最忌结党营私,拉帮结派。霎时间脑里一片空白。
早朝后,因军营的传言而引起的轩然大波已经在厩里传遍。
平头百姓,街谈巷议;酒肆茶楼,说书人绘声绘色;皇亲朝臣,和幕僚询谋咨度。
然,大理寺和刑部都接了旨意,斟酌办案。
一时间安插在各机关的人都被拔了出来,重者株连,轻者流放三千里。
另又赏了定平侯杜家,言安抚慰藉,减污蔑之影响。
京中情势瞬息万变,反倒是开始的由头,军营并没有遭到洗牌。
事后有的人才反应过来,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军营事件只是一根导火线罢了。
只不过这一次的洗牌都钓的一群小虾米,所谓的大鱼自是旁清的。
各人心中也自有思量,知道的只觉皇权难侵,树大招风。
听完采蘋唾沫横飞地说了京中当下时事,云卿汗颜,古代的舆论真是坑爹啊!
想着这几日听到的消息,采蘋开始忧心了,说:“主子,你说咱们二爷会因为酒的事受牵连吗?”
“放心,舅舅会没事的。”
不过是皇帝借了东风敲山震虎,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军中也没有因为自己送的酒闹出什么事,严重的不过撤下几位钉子。
诶,不过采蘋的话提醒了云卿。
这一番炒作,醉花间的名声不就众人皆知了吗?
等风头过了,再具体策划宣传方案,打响醉花间酒的招牌,不就可以大赚一笔了?
皇帝陛下送来的春风,看来是不得不借啦!
还真是无心插柳反成荫,存了私房钱可就有好多用处的。
想到这里,云卿只觉干劲十足。
之前买下的点心铺子和首饰铺子可以坐地起价,是大头;眼下这事倒是可以趁热打铁。
采蘋看着她家小姐双眼放光的样子,十分疑惑,不觉蹙了春山。
此时芍药从前院过来,知道皇帝要召见云卿,便赶紧回了。
“皇上怎么突然要见我?”
云卿听如此说,宛如冷水把方才的热情思绪灭得一干二净。
“不知晓呢,宣旨的内侍还在侯着,相爷便让奴婢来告知县主。兴许到了前厅也就知道了。”
芍药恭声说着,一面打发丫鬟们端水匀面梳妆。
见着采蘋取了牡丹浣花罗衫,采蘩把手里的玉簪子放进首饰盒里。
朝采蘋悄声道:“小姐不喜繁杂,取了海棠红的那身撒花留仙裙就好。”
云卿从镜里留意着,笑而不言。
这会儿更了衣,早已有丫鬟打了湘帘,见来人是许氏,云卿甜甜地唤了声,舅母。
进来那会儿,许氏眉眼里是担忧和不知所措。
见芍药不慌不忙地帮云卿戴了羊脂玉璎珞项圈,不知不觉心里略微放松了些。
轻挽的倭堕髻,额间点缀了绿松石流苏步摇,衬着愈长愈开的姣好面庞,大方高贵又不失婉约娇俏。
“这样极好,不出格也适宜。走吧,内侍还等着呢。”许氏放下自己紧绷的弦,缓和了神情说道。
云卿点点头。
庆毓门外,这是云卿第三次进宫,身边没有人陪着,总是有些没有安全感。
宫墙深深,天空是狭长的样子,几朵浮云。
皇宫的地砖,因为宫人的打扫十分干净。兴许是历史久远的缘故,有的花纹都已经有些模糊得辩不清了。
在养和殿外,云卿头一次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皇帝和近臣议事的地方。
云卿的思绪不觉飘忽不定,她在想皇帝今日的召见,会不会和这几日的传言有关。
若又像上次一样,问她的看法要怎么回答?但好像应该不会问,他一个天下君主,问一个小女子这些不是自讨没趣?
养和殿内,皇帝本来在和雍亲王说着话,便听说福嘉县主到了。
皇帝想了会儿,萧建成本来想退,皇帝摆摆手,没让。
紧掩的宫门被缓缓推了开来。墨绿衣服的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
“宣,福嘉县主觐见。”
话音落,看云卿的出神的样子,内监小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