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飙行一个半小时,终于下来。
东转西扭之后,停在一家省级三甲医院的急诊室门口。
“快!医生!救救她!”他抱下她狂奔,直达急诊室。
女孩已经人事不知,脸色惨白,微张的嘴唇干枯无光。
而他全身上下,惨不人睹,鲜血污渍汗渍混在一起,像一个刚从古战场杀人而归的勇士,惹来唏嘘一片。
几个身穿白衣的医护人员赶来,引导他进入急诊室。
他将她放进四边加有护栏的唯一病床上,如放下一颗定时炸弹,全身虚脱。
几个白衣医护人员同时上前,操作利落。
吸氧、检查、加压输液等种种急救几乎在同时进行,白色人影在她病床边来来往往。他悬在云端的心脏稍微下落,无力地靠在急救室外墙上喘息。
“你是家属吧?病人要及时手术,医生要跟你谈话签字。”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找到他,“签字后,拿着这个去办住院。”
“哎!”他应承。
他心里脑袋里都是心桐,谈话医生说什么,他全点头。
“换了吧。”好心的护士递给一件很旧的工作服式的青色长服。
他低头一看,愣住。身上全是血,心桐的血。
心桐的血!他全身战栗,突然疯一般地向急诊室奔去。
女孩静卧,脚高头低,脸蛋小巧纸一样白净,眼睛微闭,如同停止了呼吸。
“心桐!心桐!”他心慌了,恐惧了,失去理智。双手抓住她的双肩,使劲摇晃,高声喊。
“喂!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影响我们抢救。”反应过来的几个医护人员立马架住他的胳膊,把他请出了房间。
影响我们抢救
!闻言,他心里亮光闪动,她还活着,还活着!他脑袋里瞬间挤进一丝理智,迅速换上护士送给他的长衣。
办理住院窗口是一种吧台式建筑,吧台高度与一般桌子差不多。后来他知道那是一个急诊住院的绿色通道。
骋伟坐在吧台旁一张转椅上,双手托住腮帮,支撑在吧台上。他太累了,身累心累。
办事员是一个中年男人,倒瓜子脸,微胖,慈眉善目。一看住院诊断,告诉骋伟首先预缴交两万。
骋伟拿出银行卡,这是他的工资卡。参加工作后,未向父亲要过一次钱,年薪十五万在宁海市算收入高层,足够他各种开销,还有结余。
“交十万吧。”他说。
“用不了很多,先交两万,后期可能还要补交一部分。”中年人坚持。
“那就交二十万吧。”骋伟却说。这是他全部的家当,包括他在国外节约下的费用。
“我要给她请最好的医生,住最好的病房,用最好的药。”他大声喊道。
中年人怜悯地牵起他的手,轻声说:“她知道你有心。”
他突然鼻子一酸,喉咙哽咽。他强忍住呜呜哭声,对中年人露出感激的微笑。
中年人只收了十万,临别时,他说了一句:“肺部穿透伤我们医院收治不少,大多痊愈出院。”
手术已经开始,守在手术室的门口等待,骋伟如坐针毡,不放过每一个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医护人员,追问她的病情如何?
“再等一会儿,就有结果。”手术室护士长听说外面有个奇怪的人,见人就拉着要进手术室,出来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精神障碍。
“她没事,是不是?”他犹如傍上一根救命草,“让我进去看看,好不好?”
“手术重地,外人不准入内。”护士长气质优雅,拒绝别人也是那么温柔和蔼。
她发现他右手臂膀血染一片,疑惑衣服上却没有被划破的痕迹。仔细一看,原来这家伙穿在身上的是他们医院护工的工作服,“噗哧”一笑。
骋伟回她一个严厉眼神,没心没肺,病人都那样了,她还笑出声来。
护士长忙收敛笑容,说,“你手受伤了,我带你进去处理一下。”
“不要。”他没有好气。
“一小下下就好。”她说。
“不要!”他突然疯狂大叫,“我只要她活着!”
他只要妞妞活着!
护士长注视着他:“放心,我们一定尽力抢救。你这样缠人,影响我们抢救病人。”
闻言,他不再追问,瘫坐在手术室门口的休息长椅上,身心疲惫。
从大巴车上相遇开始,到她挺身相救自己,他一遍遍地回忆她曾经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第一次相见,小小的她为他吹拂磨破的脚后跟可爱样,她耍心机抢他的鸡翅,站阳光下洋洋得意。
十几年后的第一次相遇,她因为几千元钱,怀抱包包僵硬坐在他身边的小心翼翼,那天傍晚,她为搭上他的便车,表现出来的野蛮举动,后来她夜宿亿伟医院B超候诊室的狼狈样,还有她面试前的叽哩呱啦,临阵磨枪……一幕幕,那样的清晰。
还有高明阳的订婚……一想起那次在高明阳的婚宴上,明知道她会醉得一塌糊涂,也不制止,一心只想试试她的酒量,心脏就剧烈抽动。
因为他自私,才让她卷入他的纷争,遭此横祸,生命垂危。
他恨不得捧打自己无数次,只到感觉消失。
“我还是不是人?”他自嘲。
“孩子,你家谁在手术?很亲的人吧?”旁边一个婆婆看到他如此的失魂落魄,动容。
“是,很亲的人。”他点头,苦笑。
“孩子,她不会有事。她舍不得抛下你。”婆婆劝他。
“真的吗?”他眼睛闪亮,瞬间即失。
“卫心桐家属,她脱离危险了。”突然传来手术室护士长欢快的通告声。
“真的?”张骋伟一跃而起,迫不及待地拽住护士长,“我要进去看看她。”
“人还没有清醒,缝合完成后,送到监护室。你到那里去看她。”护士说。
“谢谢!”他感激不尽,转身就跑。转了几圈,又回到原地,他忘记询问重症监护室具体位置,差点又跑去那个急诊室。
“高兴昏了头吧,在这里。”手术室护士长站在原地,指着头顶上一块标志着重症监护室的门楣牌,咪咪笑,“人已经在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