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心桐相信了骋伟的话,与其说她相信自己第六感觉。回想经过夕阳乐园后山小路时那种莫明的恐惧,想起神出鬼没的王术宏,她情不自禁地连打几个寒噤。
下午四点半,她刚上班车。那被害时间是……心桐突然呼吸一紧,不敢再继续往下想。按照她的预测,被害时间正是她在牡丹湖四周溜达的时候。
“下次再乱跑,小心被人也沉湖。”他狠狠地说,转身欲走,她却一把拉住他,第一次低声下气地乞求他,“陪我一会儿,好吗?”
他注视她,歪歪嘴,坏笑,转身佯装坚持离开。
“就一会儿?我一个人有点怕。”她急了,不管形象地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继续求他。
看她着急,害怕,他讶异:“你怕?”护士哪有畏惧死人的道理?
“是。”她支吾。自己也感莫名其妙。
她所在的创伤科收治的病人百分之八十皆来自交通事故,往往住院时病人已经血肉模糊,奄奄一息,是全院死亡率高发科室。生命来去匆匆,他们感触最深。接触的死亡病人也最多,经常在病人病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后,还为他们撒离各种治疗器械,接触他们的肌肤。她何曾怕过?现在为什么因为一个远在几十里之外的死人纠结恐惧?
“我不是怕死人,我怕死人背后东西。”心桐腰板一挺,撅起嘴,“背后的……阴谋。”她找出一个词,为自己辨解。
骋伟眼睛眯起,仔细打量心桐,犹如研究一个陌生人。最后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赞同的话:“就是阴谋可怕。”
他跟着她进屋,自找凳子坐下。
一进屋,她就担心室友,汪琪虹一早出门,不用猜也知道,追高明阳去了。她似乎告诉过她,今天活动地点是牡丹湖。
她手机没电,她借他手机打一个号码,拨打几次,不通,稍等一会儿,又拨,仍不通,重复数次。如此不顺,心桐更加着急。
“老土,连一个电话都不会打,我来。”他慢条斯理地接过手机。
“这人是谁?”他问她。
“室友汪琪虹。”
“对方关机了,联系不上。”他说,心桐又报出另一个手机号码。
“这又是谁的?”他斜着眼问。
“我同事,汪琪虹晚上如果不回来,我到她家住一晚。”她嗫嚅地说。
“有这么夸张吗?”张骋伟偷偷地笑,他万万未料到她会吓成这样?“ 我开个玩笑你也当真,那个女孩不是他杀,有人看见她失足掉落湖中。”
“不全因为这个。”她说,“夕阳乐园后面那条路,我以前走过很多次,从未感觉任何异样。下午通过时,莫明其妙地像走进一座魔窟,仿佛那里聚集着数不尽的大小鬼怪,一起追赶我。后来,碰到一个熟人,他说到山上祭祖,结果比真鬼闪得还快,吓得我半死。”
“那人是谁?”他问。
“他叫王术宏,药代表。”
“他?”
“你认识?”
“不认识。”他摇头,“当时你心情紧张,视野局限在一条狭窄的路上,而他家祖坟说不定就在那座山上。一眨眼功夫钻入树林,消失你视线之外,合情合理啊!”
她点点头,认同他的推理。
他问她最后一个号码是多少,欲再拨。
她阻止,开玩笑地说鬼来了,躲到哪里都逃不开。他笑她装得挺像一个大人,其实还是一个孩子。那笑容让心桐愣了愣,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纯真善良的真实笑容。
“知道那女孩是谁吗?”她问。
“我急着找你,没有打听。”他说。
“好可惜!”她叹,“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能行。”
然而,张骋伟并不着急离开,他问东问西,她配合回答。夜很深,两个人继续断断续续地聊天。
心桐发现,眼前这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子,竟然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活脱脱的一本百科全书。
谈得投机,时间过得飞快。十一点多,汪琪虹仍然没有回来。
“这个疯丫头死哪里去了?”她低声骂,他笑。
“你为什么要去与那样的人相亲?”张骋伟突然问。
脸上肌肉轻轻地跳动,一丝无奈的痛苦撩过她的眉宇,如果这句话问在两小时之前,她一定认为他不怀好意,会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但是现在,她看到了他不为她所知的另一面:善良,正直,乐于助人,而且知识渊博。
“我不想再像过去那样生活。”她如实回答。
“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去跟那样人相亲,值得吗?”他说。她大吃一惊,他连这个都看得出。
“不知道。我只想尽早找回自己。”她轻声说。
“从小缺乏父爱,又失去妈妈,孤苦伶仃一人,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那种痛苦和恐惧不是一个花季女孩所能承受的。”他说,“你对高明阳的迷恋并不是爱情。它之所以产生这种迷恋,是因为高明阳出现的时间恰恰好。在你孤苦无助的时候,他如一个父亲一个哥哥一样帮助你,就像茫茫黑夜里独亮的一盏灯,你没有选择余地走向他。其中感恩远远多于爱情。”
她惊得张大嘴巴,望着他。他怎么可能对她的情况如此了解?又凭什么随意评价她纯真的爱情?
“你知道什么?瞎说。”她不悦。
“触到你的痛处了,是不是?既然那么在乎他,就拿出亚当夏娃偷吃禁果的勇气,上呀!缩成一只委曲求全的癞蛤蟆有什么用?”他声音比她还高,融洽的氛围溅进了火药。
“爹妈把我生成这样,我有什么办法?你有能耐,帮帮我呀!”她的脸鼓成青蛙肚,不甘示弱。
“本来人生几十年光阴,就经不起几次无结果的等待。我并不是指责你做得不对。一盏灯灭了,更换之前,总得首先看看它够不够亮,够不够温暖吧。”张骋伟示弱地降低分贝。
“我知道。”心桐说,“今天那个人不坏,他做给他姑姑看的。”
“又是个傻瓜。”他嘴角轻扬。
房间里又恢复原来的和谐,两个人天南地北地糊乱聊天,时不时为一件并不可笑的事情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