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云裳回头见碧月醒了,欣喜异常,将手指向外面桌面上“铿铿”一磕,嗔道:“让你们好好照看,怎便只顾在这儿睡着了?”那外面睡在桌边的两个人两眼惺忪,忙忙的起身,笑着不知向云裳说了什么言语,云裳只是点头。碧月看时,这两人却正是夏侯均、卫云,那卫云向里屋望一眼,冲碧月一笑,尔后又拉过云裳在一边咕咕唧唧说了一阵,笑向碧月招呼一声,与夏侯均自发退开去了。
这里云裳方才进屋来,笑问道:“姐姐多早醒了?怎也不叫醒他们,要什么时也好有个照顾。”碧月左右望望,摇头笑道:“这是在哪儿,今日可是几时了?”云裳笑回道:“姐姐宽心便是了,这地方便是人有天大胆子也总不敢贸贸然闯进来,只在这里好好养伤。”说着端过水来,一招手,笑道:“姐姐来,妹妹伺候你洗漱。”
碧月深知她的身份,怎能劳她驾?忙摇手道:“放着吧,本是无大碍的,我自己来便是了。”说着挣扎着便要起身,禁不住胸中气息上涌,咳咳的着实嗽了几声,脸儿一直红到了耳根。云裳见了忙将脸盆放在一边,上前搀扶道:“可是自找罪受呢!姐姐坐着便是了,无缘无故又乱动什么?”忙扶碧月到一边。
这里碧月浑身无力,慢慢的身子向下滑,然而仍旧苦苦支撑,折腾一阵,鬓边便微微渗出晶莹莹的汗珠来。云裳细细看了,恨恨的咬牙道:“也不知是什么天杀的蠢材,竟也对姐姐这般人物下的了手,还打出这么重的伤来。若让我知道了,定不能轻饶了他!”
碧月一听这话,便知道卫云等人并未把平安君的事让她知晓,自己也就只字不提,只是笑道:“无它,只是路上遇到些些毛贼而已,并无大碍。”云裳听了,不由得叹了一声,将碧月打量一阵,见仍是娇弱无力的样子,便知道所受内伤比先时所想的要重,因便笑道:“罢了,罢了。姐姐还是上床上偎着。”一手驾着碧月肩头,慢慢的把她扶到床上,碧月欠身上床,就势倚在床沿上,云裳拿枕头与她在身后衬垫,拉来纱衾与她盖好。两人对着面儿闲聊儿。
碧月坐好身子,把眼看了云裳一阵,笑道:“真是,到头来却又要劳烦妹妹服侍,怎当得起呢。”云裳笑道:“才多长时日不见,怎说出这般生分的话来!上回见过面,我便觉得与姐姐投缘儿,都是因为你我交心,无所不谈,所以才觉得痛快。今天才刚一见面,姐姐千万别见外才是,否则,妹妹也无话与你说了,在这里也落得个不自在,我只回去逗我的雀儿玩去。”
这话倒把碧月逗笑了,牵住她手道:“你既然这般说,也别姐姐妹妹的叫了,我们只以你我相称便是了。”云裳笑着点头道:“正是!”碧月又四下里望望,转头问她:“这是你的闺房?”云裳一听,脸上露出笑来,也不回答,只问:“怎的,不像么?”碧月左右的打量一阵,摇头道:“也不是不像,这里装饰布置,都不失精美,只是若说是你的闺房,总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来。”
云裳听罢便伏在床沿上笑个不住,半晌方才直起身道:“可不是,我的屋子怎能是这般德性呢?姐姐与他心心相通的,怎却认不出那人的住处来了?这屋子本是他关晓白的。”
碧月一听,哑然失色,脸儿不由得透出红来,心跳得厉害,半晌方轻声道一声:“可是你们糊涂,怎把我安排到他房里来了!”
云裳把眼细细的瞅瞅她,笑一声:“可是呢!当天我见姐姐伤的不轻,便对卫云说,把姐姐你安排在我房里便是了,一来,日常里有个照应,好好养伤;二来都是女孩子家,总是方便一些的。谁知他卫云总是不依,却说这里有重兵把守,安全些。可是天大的笑话,这里可是三绝门总坛,谁有这么大胆子到这里来闹事,非要到他关晓白住处才觉得安全?可最后总是拗不过他,只得依了。然而这般也无大事,姐姐你也不必拘礼的,在这里住下还怕别人说出闲话来不成?”
碧月听了知道那卫云的心思,只是不作声,默默地出了半天的神,云裳的话她也只是模模糊糊似听非听的。云裳察觉出她脸色渐变,便闭了口细细的打量她一阵,见她眼神如痴,腮红的淡淡如胭脂一般,末了嘴角淡淡的透出笑意来。便叹口气。碧月一时间回过神来,看云裳一眼,脸红的厉害。云裳笑道:“怎的,想他了?”碧月抬头道:“谁?”云裳道:“瞧你,紧张成这样,只是明知故问呢,方才那般神情是想谁了?”碧月把手指缠弄着垂到胸前的头发,笑着摇头。
云裳轻哼出口气来,叹道:“罢了,在我面前也这般神神秘秘的。我才懒得问呢,——不问也知道了。”此时的她神情生动起来,薄面微红,眼角眉梢多了几多风韵,越发显得姿色动人,有倾城之态。云裳细细看了,末了啧啧赞叹一声:“可惜,可惜!”
碧月见她无缘无故这般说话,觉得蹊跷,不禁问道:“什么可惜了?可惜什么了?”云裳点头道:“瞧你问的!别的事能有什么可惜的,便是有也不值得人这样唉声叹气。只是姐姐这般天仙似的人物,世上谁人见了不生爱怜之心?你看中了谁不好,怎就偏偏中了邪似的,迷上了他关晓白呢?他那种人也不见得多好,若论人品、武功、家世、也只是过的去而已,世上便不能成千上万,也还能寻出千百个来,姐姐怎这般眼光看上他了?只一点,他人生的倒还俊俏一点,百个里挑不出一个来,难不成姐姐只看中了他这一点不成?”说完了,眼盯着碧月看她反应。
碧月心知她在取笑,便也不看她,只把头儿点了几点,深然其说的样子,不禁笑道:“可不是呢,可不是呢!所以我才躲着。”
云裳便问:“嗯?躲着什么?”
碧月望她一眼,故意避而不答,叹声道:“唉!也只不过是躲几时算几时便了。”
云裳不耐烦起来,又问:“姐姐究竟躲着什么?”
碧月笑道:“能躲什么呢,自然是他关晓白了!其实方才妹妹说的都对,他关晓白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早跟明镜似的,当年在灵虚山上时便看的一清二楚了,人生的倒还清秀,心可是坏到了骨子里,面上花言巧语的,其实心里都有盘算呢!最乐意女孩子身上用工夫,而且见一个喜欢一个,朝三暮四,最不能长久的。我当时便看的明明白白的了,所以自从下山以后才每每避着他,多少年不见才好,落得个清净。便如这次,他要到京城去,我便来了这里,就是不和他在一处,也是这个意思。”
云裳一听,她说关晓白成那个样子,心里不甘,慢慢垂下眼去,轻咬一下嘴唇,轻声道:“其实也不是的……晓白他虽则平日里老大讨人厌处,人还是顶好的,只怕是姐姐你看错他了。”
碧月故作惊诧道:“是么?我看却不见得。一起呆了这么长时间,他是什么样的人物我能看错?就算一般的那等不学无术的膏粱子弟也要比他强过百倍去呢!”
云裳一听,却就不依了,心中作急,直着脸向碧月道:“姐姐如果果真要这样想他,我也替他不值!”碧月笑道:“妹妹此话怎讲?”云裳道:“姐姐只说他的不是,真真不应该。我当时天天在他身边,可也看得明白。他这人平日里口上不说,心心念念的可都是姐姐你,时常找人打听姐姐所在,唯恐有所闪失,心意悬悬,最是重情谊的人物。前些时候门里派人上京迎亲去,他首先把差事接了下来,可不是托词北上要见姐姐一面?未曾想姐姐却避之唯恐不及,可不让人心寒?我心里替他不值!”
云裳说出这话,大有动情之处,腮边都红润起来,大有动人之处。碧月见了,不觉生出爱怜之意,牵了她手笑道:“听你这般说,倒是个更了解他的人物。原来是我碧月不识真人,看低他了。我只是个粗俗之人,自然配不上他,妹妹才貌双全,家世又好,性情淑均,天下最难得的,和他晓白倒是天生的一对儿,到他回来时,姐姐做媒,成全你们可不好么?”
云裳一听,脸儿一直红到了耳根,直上前去拧碧月的嘴:“可是你做的好姐姐,倒拿妹妹来取笑呢!”碧月边躲边笑道:“怎能怪我?原本是你先来取笑我呢。再说,我说这话难道没有道理?让你跟了他关晓白,凭他那等人物,还怕辱没了你?”
云裳急的直去锤她,咬牙道:“你还说,还说!可是越说越不像了呢!”碧月经不住,一行躲一行讨饶。然而这一番打闹,动作大了,碧月忽觉心头发闷,胸中溢满,血气不由的上涌。支撑不住,哇的一声吐出鲜血来。云裳一惊,忙托着绢帕接住,安置好碧月便要去叫人。
尚未出门,忽听院内吵嚷声不绝,到门口上一看,旋即回转过来。碧月一手捂住胸口,喘息着问道:“怎么了?”云裳直摇头道:“可是怪事了。二哥哥竟然带兵到这里来了,卫云他们只挡着不让进,正在院里僵持着呢!”碧月一听,知道是平安君,脸色一变,昏沉沉倚身在床边。冷笑道:“他平安君倒是个能耐人物,我到哪里他都要追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