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双侠望见铁千秋,便都上前笑道:“老头儿,老头儿!今天是怎的,怎就有兴到我们庄上来了?”铁千秋一听此问,心中羞愧难当,摇头一叹。身边侯千敬道:“双侠若问我们为何来庄上,可不正是拜这面前的女子所赐?如今双侠既然将她拿下了,万万不能就此放过,正好与家师报此大仇!”
双侠二人听了这话,也就猜到三分,这当儿,身旁司马云烟又向他两个耳边低语了几句。那拂云、展岫二人一时听罢,眼望碧月笑道:“好好!可是大有意趣呢,破铁木,乱青云,仙子竟然有此等大手笔,也是难得了。”两人说着,又向那司马云烟道一声:“送铁老前辈到后房内歇息,有事明日再说罢了。”云烟闻令,便去引铁千秋等人退去。
碧月见了,哪肯放过?长剑一舒,拦在面前,喝道:“慢着,我在这里,看你敢带走此人!”那司马云烟望碧月一眼,也就笑道:“仙子何必认真?如今杀伐一日也都乏了,小人已吩咐手下人在那边阁楼上安排下干净素菜,上好的客房,仙子好好用膳,好好歇息,有事明日再说可不好么?难不成还信不过我家两位庄主怎的?”说着,拂开碧月手中剑,一招手,向那铁千秋道:“前辈可随在下前来。”
碧月哪里肯依?见那铁木派众人将去,手中剑铿然一响,身儿一闪,倏地闪到那云烟面前,手起剑扬,直搭在他肩头,稍一用力,喝道:“你可试着再动一动,看我手中剑饶不饶你!”一语未了,却又听那边马蹄阵阵,大队庄丁围上前来,向那双侠报道:“庄主,庄主,可是苦了也!那些狂徒刚才本是治服了的,如今又打闹起来了!”便见身后吕杰、白茂等人带了大队人马,明刀晃晃,杀奔过来,一时看见了碧月,便都勒住马。
白茂在马上只望那展岫一眼,登时喝怒道:“毛贼!凭你方才的剑法,便当真能是你白爷对手么?如今倒要和你较个高下!”说着,一手提刀,便要动手。拂云看了,笑道:“好鲁莽的汉子!你来,你来,看我还能让你么!”碧月听了,知道不是对手,忙喝止白茂:“大胆!休得无礼!”那白茂见碧月脸色难看,不敢啰唣。
碧月转头向那拂、展二人笑道:“双侠都是明白人,小女子今日为何来此,你们也定是知道的了。私闯贵庄,实在无意冒犯。只是贵庄私藏朝廷钦犯,与我官兵动武,实在是大胆的很,怎容人不怒?小女子身负皇命,今日定要将犯人带回京去,望双侠体谅才是。”
展岫闻声笑道:“这个自然,仙子有令,谁敢不听?我二人断断没有怠慢的理!”
那铁千秋听了这话,怒火中烧,一振手中钢刀向碧月喝道:“你小小丫头也太放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怎容你胡闹!双侠纵然允诺,谅你能胜过老夫么!”又向他拂、展二人道:“云州之地,铁木为尊;联手青云,天下归心。想老夫与双侠多年交情,两边相互支撑,才保了云州一方土地的太平。然而今日这丫头带兵而来,双侠怎就坐视不管,反而替着别人说话?如今这丫头来的蹊跷,先破铁木,后扰青云,难保不是她宝雕宫的计谋,要将我云州之地占为己有。今日先除去老夫,你二人不相援手,今后他宝雕宫大兵一至,你们这青云庄果然还能自保么?糊涂小儿,无识之辈,怎怪老夫说你!”
这里铁老儿不问情势,乱说一气,那身边侯千敬却是有见识的,他深知这拂、展二人的风流脾性,如今见碧月生的俏丽,多半已经动心,怎会向她动手?因此就要激他们一激,从中取势,便向他师父道:“师父何必动怒?想双侠也是明白之人,遇事自有主见的,我等何必参与?况且双侠向来是风流跌宕的人物,最厌烦凡俗之事,而最喜清俊之人,起阁楼,贮舞女,笙管箫歌,乐以忘忧,以此为平生一大快事,终日为此,并不烦恼,哪似我等俗人,不知乐天知命?因此云州存亡,铁木兴衰,这二位也未必放在心上,倒是于那些佳丽身上用心。今日见这仙子,姿色艳艳,察其品性,又超然于万人之上,我见犹怜,何况双侠?现在人家护着这女子尚且不及,如何能为我们而开罪了她?师父但凡知道双侠此心,便也不该因此而怪罪,正所谓人各有志呢,强求不得!”又转头向双侠二人道:“可知小生所说是也不是?合两位之心否?”
此话一出,可就恼起了一帮人,碧月手下众将都要上前杀之。那拂展二人听了却喜欢,眼望碧月笑道:“好,好。此话倒是于我心有戚戚焉。美人无错,错在我辈。仙子来我青云庄上,本是在下等莫大的福分,早应当开门迎接的,怎能闭门不纳?冷落佳人,激其怒气,可是我等一干人的不是了。如今在下等为仙子做事,也是聊以将功补过的意思!因此不能相助铁木派,铁老前辈莫怪才是!”
铁千秋一听,越发怒道:“竖子不可与谋!可是老夫无眼,投人不着,竟然到你们青云庄来,可不是自毁了家门!然而却不能束手就擒,辱没了祖宗名声,定当力战,看老夫果然能败在那小小一女子手下么?”不待那碧月出手,他却将宝刀一横,呼呼轮动,攻杀过去。
那里拂云见他动怒,手出一剑,当的一声,遮开钢刀,惊问道:“前辈这是做什么?”那铁千秋转头见了拂云,怒火更胜,然而无以复加,反而冷笑道:“双侠看重那女子,不帮老夫也便罢了,如今老夫自救,尚且要助她来与老夫为难么?”
拂云一听,忙就笑道:“这话却又从何说起?晚辈何时说过不助前辈?前辈之事,便是我青云庄之事,怎能不管?”如此一来,他拂展二人一人说助碧月,一人说助铁木,可是前后相违了。拂云这话一出,非但那铁千秋半信半疑,就连碧月等人也不知道这二人果然是什么意思了。
碧月少不得哂笑道:“双侠果然何意?这一时半刻前后倒说出两番话来,究竟要如何呢?小女子这里可要把话说清了,这铁千秋在天都犯法,举国震动,我定要拿他回去问罪的。”
那边展岫听了,若有所思,脱了下巴点头笑道:“此事最好,最好。然而仙子说要拿人,到皇城去交差,自然在理;铁老前辈说声不服,说要报他铁木派的大仇,却也不无道理。两边都是我们看重的人物,这事可是让人左右为难呢!若以在下对仙子的心意,见之欢喜,爱之至深,万事不敢有违,本应该是唯仙子之命是从才是;然而我二人与铁老前辈相交甚厚,今日蒙他不弃,落难投奔过来,于情于理,又怎能见死不救?此事确实两难,若果然救护友人,薄了仙子脸面,于我等心有惶恐;若果然顺了仙子之心,不顾友人安危,却又让我们都成不义之人了,传扬出去,可不让江湖上众人耻笑?因此还是从长计议,过了今晚,明日再说吧!”
碧月深恐此事夜常梦多,他们使诈,怎能依他?咬定了就要现在拿人,如此一来,可又惊动了一边的拂云。你看他点头啧嘴的,先是沉吟一番,尔后喃喃道一声:“展岫所说大有道理呢,仙子怎就不听?想我二人当年建起这青云庄,本是立下誓言的:‘无论何人,但凡入庄者,均受我二人庇护,官军、盗匪若有来剿捕的,格杀勿论。’正所谓男儿立于世,信义为本,言出必行。因此,我二人立下这等誓言,势必遵守,先些时候但凡有官军进庄拿人,都被我二人帅庄丁斩杀回去;一干盗匪来侵扰,也都让他们片甲不回。因此才立起这青云庄的威名,远近官匪都不敢来寻事,终究落得个这一镇土地上赋役不兴,杂税不至,盗匪远避,方才保护的这一方百姓安居无事,富足安康。又多蒙他们百姓感恩戴德,敬重我们两个,多送些衣食来给我们度日,这才能维持生计。
“仙子但凡把眼看看我们两个也就明白,在下与展岫二人除了剑术上雕虫小技之外,别无长处,既不通官场之事,又非是稼穑之徒,在朝不得尽忠于君王,于乡野又非是良民百姓,正是天不收,地不容的两个。沦落到这里,幸而蒙那些乡民接济度日,也是勉强过活而已。并不似仙子气派,天生丽质,人见人爱,剑法卓绝,无人敢碰。上承天朝皇恩,诏令四方,下又有宝雕宫众将扶持,众星捧月。一旦出行,侍婢相拥,临战一呼,万夫响应。然而,如今仙子不在京师端坐,却来我二人这里兴师问罪,说声拿人,立时拿去,本也没有什么,仙子一向如此行事惯了的,谁又敢违拗呢?
“然而如此一来,可就破了本庄的规矩,这事一旦传扬出去,说:铁老门主来青云庄避难,本想让我双侠庇护,未曾想我二人却是无用之徒,眼巴巴的看着仙子将人拿去了。这话要在江湖上传的开了,外面人不说是仙子神功广大,倒要说我与展岫二人无用,就连友人也护持不得,眼见着将人拿去,却都不敢反手。如此一来,外边人也定不再把这青云庄的规矩看重,尽都来我庄上寻事了。到头来我们二人身败名裂事小,然而这庄院被人所破,百姓不得安生,可不就绝了我们的衣食父母?却是再也无法过活了。
“想仙子本是人上之人,在朝中自有百官爱护,此等区区拿人的小事,便是不成,空手回去量也定不了大罪。然而设若将铁老前辈就此拿去,可是绝了我与展岫二人的生路。即便如此,我二人敬慕仙子,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只望仙子可怜则个,若要带走铁老前辈时,便将我与展岫二人也一并带去。我等无能之人,没了这山庄,只能依附仙子,了此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