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见了一大队的州兵在大道上呼呼跑过,晓白见那些人多,来的猛,忙让到路边,等那些人马过去。左右的百姓望着那过往的官兵,议论纷纷:“今天可好了,也没听到有什么事,好好地动用这么多军兵去做什么?这么大的动静,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了呢。”
另一个答道:“敢不是又要兴兵了?南边州县里反贼都闹得凶哩,你难道不知道?”这一个答道:“胡说,胡说!南方再怎么闹都让他闹去,那反贼再大能耐也不敢到咱这当州地面上来逞凶的,皇家铁骑如今都驻扎到了咱们这里,怕什么!……”晓白此时浑浑噩噩的,满脑子里都是碧月的事,也不多听,也不多想,看那些军兵都过去了,他就取道向这边州府衙门里来。
晓白回到衙门时天已近午,沈玉南、朱信凭等人前天夜里受了晓白嘱咐,说了要到卫庄里去,让他们不要找寻。然而如今见晓白一夜不回,毕竟心里没底,如今都带了人在大门外等候。眼见了晓白过来,纷纷迎上去,看了胸上伤口,都叫声:“苦也!苦也!谁又这等的本事,把三爷伤成这样?”晓白笑道:“不妨事,这等伤早受了早舒坦呢!”众人不解何意,但看他脸色,也不好多问。
一时到了府里,晓白心中有事,遣散了众人,一时到后园里来。他此时心神俱疲,老大无聊,一时上了阁楼,便要回房里去。过走廊时恰恰经过恨雪的房间,见房门开着,垂着门帘。晓白刚走过门口,听里面一声娇音:“侯爷可回来了么?”却是恨雪的声音。
晓白少不得停住身,回身到门前应道:“是在下回来,殿下有何吩咐?”半晌不闻回应,猛地听那门帘子哗啦一声响,玉姑娘出来打了帘子笑道:“侯爷进来坐,我家公主有话问呢!”晓白一听,少不得进房里去。
玉姑娘在前引领,一直到了内间,见那恨雪素衣淡妆,头上松松的挽了个髻儿,正斜倚在妆台前闲坐呢。一时见了晓白进屋,款款的起身相迎,两人在桌边坐了。玉姑娘便出去倒茶。
晓白便问:“殿下唤在下进来有何吩咐?”
恨雪笑道:“能有什么话呢,只是眼见这日已过午了,问问侯爷什么时候启程呢。”
晓白沉吟道:“正要回禀殿下,如今赶了这些日子的路,想必殿下也要劳累了,便在这里歇息几日也好。所以也不急着赶路。”
恨雪早就望见晓白身上伤口,微微诧异道:“怎这般新奇,侯爷昨儿还好好的,如今身上怎就带了伤了?果然是这江湖上凶险的很呢,时刻都有危难在身边?”
晓白笑道:“哪有的事!只不过和属下们校演些武艺,不小心划伤了,打什么紧?”
恨雪就嗔怪道:“怎就这样不小心?若果然是这样,侯爷那帮属下也是不懂规矩的很呢,怎就胆敢伤了主子?可是无法无天了,依我们的规矩,早该把他们都打死了呢!”
晓白就笑,摇头不答。
恨雪眼望着他那伤口,微笑道:“能让我看看?”
晓白摇头:“罢了,伤口有什么好看,枉自吓坏了殿下,腌臜了殿下的眼。”
恨雪一听,也就罢了。便听外边房里“咣啷”一声,像是茶杯倾倒的声音,便听云姑娘嗐了一声,就进房里来献茶。恨雪笑问她道:“怎的了,倒杯茶水就闹出这么大动静?”那玉姑娘笑道:“可是说呢,昨夜里那捣乱的猫儿又来了,刚倒了茶它就猛地窜到面前,骇死人呢!”恨雪便叹道:“这州府里怎就这么多猫啊狗啊的,平白无故的吓人呢!”
晓白笑问道:“有猫么?我却没能看见。”
恨雪就笑道:“哪能呢?昨天夜里猫叫的厉害,还上了房檐,踩得屋顶上瓦片叮叮的响,闹得人一夜未曾睡稳。侯爷就在隔壁,难道没有听到?”
晓白心里有鬼,他昨夜本是走房檐到那边庄上去的。此时听恨雪说出昨夜的话来,他便就以为被她知道,不觉讪讪的笑道:“府上猫儿本就很多,不必惊奇。倒是殿下以后小心,夜里早早安睡,也便不会听到太多了。”
恨雪听了,淡淡笑道:“我有一句话不明,要请教一下侯爷,不知当问不当问。”
晓白笑道:“殿下但闻何妨?在下有问必答的。”
恨雪便就望他一阵,淡淡道:“不知……那位碧月姐姐,——侯爷昨儿也见了她了,她近日可好?”
晓白一听,吃那一惊,几乎站起身来。然而思量一阵,也就笑道:“殿下说笑了,当时在下在朝堂上都是奏明了圣上的,我那位师妹当时就已经身死在战场上了,殿下如今怎却问出这等话来?”
晓白说这话本也不假,他当时确实说碧月已死,可这话对圣上说的,那可是犯了欺君之罪。此时恨雪却问出这等话来,它能够不惊?因此连忙回驳。然而那圣上兄妹二人也都是明白的,深知他关晓白的心思,暗暗地也问过了当时跟随的蔡云中等人,知道这碧月多半被他藏起来了,当时也不揭穿他,而是暗暗地察访。
话说回来,这天朝圣上怎又对一个小小的碧月这样看重?看官但凡想想:宝雕宫虽然覆灭,然而残兵犹存,四方里忠心的旧臣当也不少。以她碧月在宝雕宫里的威望,若果然流落到江湖中,为报父兄之仇,振臂一呼,集结起那些旧将作乱,可是为祸不浅。因此朝中都把这碧月当作大患来看待,殊不知此时的碧月非彼时的碧月,经过大难,她心神俱灰,怎还有造反的心思?奈何她无心害人,却有人防她,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如今恨雪跟随晓白南下,来时也受了圣上嘱托,暗暗地察访碧月下落。又深知碧月被他关晓白藏了起来,因此盯紧了晓白,入住州府时便要他住在隔壁。当夜恨雪听到晓白起身,便就让人跟上——她皇家的密探本就遍布各地,暗暗地都受她的差遣,跟踪晓白却也不难。当时见了他去那边山庄去见碧月,前前后后早就探听了个明白。如今这恨雪早就差人把事情原委告知刺史,那刺史受了令,早动用了大批的军马向那卫家宅邸上拿人去了,晓白路上碰见的军兵正是他们。
然而此时晓白也还没有想到这里,只当是恨雪有心疑他,心想把事澄清也就罢了,因此只是说道:“殿下说笑了,在下师妹前时就已经亡故了,如今怎又这样问话?”
恨雪一听,便轻叹口气,款款起身,绕过方桌儿来到晓白身旁,俯身笑道:“侯爷何必相瞒?我与月姐姐本来交情就好,侯爷即便是把实情说出来,量我能对她做出什么事来怎的?何必又这样遮遮掩掩的,倒显得大家生分了。”
晓白笑道:“果然不知殿下在说什么,让人摸不着头脑呢。”
恨雪一听,就把手向他伤口上一探,笑道:“侯爷何必相瞒?若果然不知,那这伤口却是从何而来的?”
晓白听她问出这等话来,心知都是知道的了,也不再隐瞒。摇头笑道:“殿下也是有趣的很,既然万事都已知道,何必又来问我?我也奉劝殿下几句,凡事也别太较真了,有些事情不知总比知道的好。”
这句话里可有了威胁的成分,恨雪怎能听不出?你见她默默地看了晓白半晌,俯首贴他耳根笑道:“侯爷此话何意?这事我知道了又能怎样,依我脾气,既然知道了,还要好好地管一管呢!”
晓白知道这话再往下说就无趣了,也不答她,起身笑道:“殿下好好歇息,在下告辞。”抬腿便走。
恨雪不留,只是望他笑道:“侯爷好走,只是若再见了月姐姐好好代我问声好!”晓白不答。
晓白既走,云姑娘便上前来,向恨雪道:“姑娘何必惹他!如今他愤愤地走了,必然心中怀恨,还是早早的打算才好。怎么说这当州也是天朝掌控的,有大部的铁骑兵马屯扎,若要擒他量也不难。如若再往南走,到了他三绝门的地界,可就由不得我们了呢!”
恨雪沉吟一阵,摇头笑道:“瞧你说的,量有多大的事,也用不着这样兴师动众的!我刚才也只不过试探他一番,倒也有趣的很,待到他们迎了月姐姐回来,我还要好好地和她叙叙旧呢,好好的又何必大动干戈?”
云姑娘再要说话时,恨雪只是不听,斥退众人,转身到床上歪着去了。
话说那关晓白当时出了恨雪房间,寻思一阵,便知事态不妙。当时便唤了朱信凭、沈玉南两个带齐了人马奔那卫家府邸去。一时到了,便看见那门前被州里的官兵围得和铁桶似的。晓白大怒,纵马扬鞭,倏忽到那门前下马,提剑进府。身后大队玄影军跟随。那些把门的官兵见他来的凶,谁敢阻拦?统统让开路放他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