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白一听,这梅侍郎说出的那人竟然是恨雪,不由得想起上次入宫的事来,沉思一阵,笑道:“老大人此话当真?在下也知道这恨雪公主在宫廷里的地位,此人非同一般,为人处事也别有一番风度。然而从头说来她也是后宫里的人物,朝堂上的事她能管得了么?只怕圣上未必听她的话呢!”
梅侍郎知道晓白不信,只笑答一声:“是与不是,成与不成,君爷明日只管去试一试。这位公主殿下非同小可,君爷万万不能小瞧了她,此人断事赏罚的作为,丝毫不让须眉呢。当今圣上但凡做事多半也是由她参详之后才有论断,圣君如何不信?”
梅侍郎说完这番话,起身告辞:“在下话已至此,君爷听与不听,信与不信,也好自为之罢了,在下就告辞也。”那朱沈二人又要挽留。侍郎笑道:“罢了,朝廷里耳目众多,不敢羁留!各位也不必送。”说着,转身出了门,由小童引着,绕道后院,从后门悄悄出去了,乘了来时的软轿,沿着小路回府。
这里梅侍郎一走,晓白意犹未决。朱信凭在一旁笑道:“三爷但听无妨。这梅侍郎向来对本门忠心,向来所说也都是丝毫不爽的,如今巴巴的到府上来告诉一声,指条明路,三爷还要不听怎的?”那沈玉南也笑道:“此话真与不真,是与不是,三爷明日入宫一趟也就是了,至于那位公主殿下召见与否,看看便知,又不误大事,三爷何必不信?”晓白听了,此话倒也在理,也就应了下来,把那劫牢的事也放下了。休息了半晚,看看天明,晓白装束一番,出门乘马,借着群臣早朝的当儿到宫门前觐见不提。
晓白路上随了百官,在宫门前下马,整肃朝服,进入皇城。到了二层门上,守把宫门的御林军统领却是认得他的,上前拦住,躬身一拜,笑道:“侯爷有礼了!”晓白笑道:“将军有礼。”说着,进门去。
那统领笑道:“侯爷这是哪里去?圣上早朝,百官集会,侯爷闲居在府上,侯旨便是了,也不必过来早朝的,如今进去做什么?”晓白道一声:“在下也不是为了圣上而来,本是来参见公主殿下的,容将军进去通报一声。”那统领一听,不由得问一声:“侯爷说明白,要见哪位公主殿下,小的们也好进去说话。”晓白便道出恨雪公主的名号来。那统领便敛了笑,正色向身边小兵喝一声,让进去通报。
那兵士一时回来,道一声:“玉清宫里玉姑娘发话了,让领侯爷进去哩!”那统领便不敢怠慢,好生让个识趣的人在前面引领晓白过去。晓白道一声:“罢了,识得路。”那些人一概不用,自己走向宫廷里来。
一时到了玉清宫,门首上守护的太监看了,一时报进去:“淮南侯爷驾到!”领了晓白进门,穿过前院,一宫装打扮的姑娘领了小丫头迎上前来,晓白看时,姿色艳艳,正是那恨雪贴身伺候丫鬟玉姑娘,晓白知道她的身份,忙着施礼。玉姑娘忙欠身与他道了个万福,笑道:“侯爷里面请,主子在后园里呢。”说着,引领了晓白穿过回廊,绕到后园里去。
见那后园里繁花满径,细水悠悠,倒是个好去处。正中一处凉亭,四下里宫纱飘拂,遮遮掩掩,周围一群丫鬟宫女垂首侍立。玉姑娘进了院子,回头一笑:“侯爷请。”便引了晓白过去,刚到凉亭边上,便听细纱后面“砰”地一声响,像是较弦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细细的琴声。晓白一惊,立时住了身。前面玉姑娘回头一笑,意思让晓白稍等,她便上凉亭上回复了一声,一时笑着招手道:“主子有请呢,侯爷可就上来。”晓白听了,趋步上亭,一边的宫女都与他施礼。
绕过前面垂地的细纱,便见里面一矮桌,上面一架小巧古琴,恨雪坐在一旁,细手调素弦,奏动韵律,抬头见了晓白,不觉香腮含笑,起身相迎。晓白略略一看,见她宫装艳艳,参鸾髻,秋水眼,上面紫纱秀荣服,下面堕地百花裙,脸上淡淡的细滑粉儿,娇娇嫩嫩;唇上浅浅的秀水朱红,温润光泽。通身看来,娇娆百态,风情万般,真乃是一销魂夺魄的佳丽,晓白看了,眼中一热,垂下头去。
恨雪邀晓白一边坐,笑问道:“方才听小宫人们来报,说是侯爷在外面求见,我还不敢真信,暗道:‘侯爷整日家忙乱的很,怎却有空来这玉清宫了,敢是听错了不成。’未曾想却是真的。侯爷来这里有什么事么?”
原来昨儿这关晓白在宫门外跪了一天,这里恨雪早也有所耳闻,如今又来求见,便也猜到多半是为了碧月之事,因此这里就直言相问。晓白自然也是明白的,听了这话,也就道一声:“实不相瞒,在下此来,只为一件事,但求殿下手下留情,好生救助一番。”
恨雪一听,笑道:“有什么话,侯爷说来便是了,若能尽力的,自然相帮。”晓白低头道:“在下师妹,如今被押入天牢,即日便要押赴午门问斩,还请殿下解救则个。”
恨雪一听,眉头一蹙,笑道:“侯爷可是找错人了呢!若说是宫廷里的事,侯爷要一些名花贵草儿什么的,或是看中了里面的哪个丫头,来讨取,便只管开口,我也是能帮的。然而那天牢里关押的都是朝中重犯,都是朝廷的大事,侯爷怎就找到我这里来了?侯爷如今受皇兄恩宠,若要为什么人求情,去找皇兄便是了,何单单要跑远路,到这里来说话,可是不通的很!”
恨雪把话说完了,着实嗽了两声,头儿便有些发沉,回头要止咳的丸药,身后丫头忙递上锦盒来,恨雪向里面取了一粒,恨雪含在嘴里,用温水送下了。身后玉姑娘就取了外套来,与她披上,且道一声:“姑娘,大清早的,园里凉的紧呢,何必在这里久呆?正经回屋里去。”
恨雪听了,微微起身,回头向晓白道一声:“侯爷还有话要说?”这话一出,显然是送客的意思了。晓白今早过来时本就不抱多大妄想,如今听了恨雪方才的一番话,便如当头浇了阵冷水的一般,落落的打不起精神来。又想到碧月的处境,在牢中受苦,自己在外面去无能为力,便有老大酸楚之意,眼圈不由得一红。此时听恨雪问话,知道她要回屋,也是要送客的意思,也就不打搅她,起身道一声:“在下还有何话可说呢,也不搅扰殿下,在下这便告辞。”说着起身便走。
恨雪在一边巴巴的望了他一阵,见他满脸愁容,大有不禁之态,就连说话的声音也都颤抖起来,可见心中落寞的不行,她就心下一软,不禁唤一声道:“侯爷留步,方才,……侯爷方才所说师妹,可是那位人称仙子的月姐姐么?”晓白点头。
恨雪起身,到凉亭栏杆边上倚了身儿,低头笑道:“侯爷说笑了,这天朝里从来关押的都是朝中重犯,或是外面罪大恶极的江湖大盗,从未听说关押过什么女流,侯爷师妹到底犯了什么事,竟被关到天牢里去了?可要说明白些个。”
晓白听了,一时不好答言,落落道:“殿下乃是天下第一个灵慧之人,满宫里什么事都瞒不过殿下去,心里定然明白,何必再多此一问?”
恨雪听了,不禁一丝冷笑,伸手掩一掩衣襟,望晓白道:“侯爷此话何意,我却是不明白的,正经把话说清楚,我也好助力。若一直这样躲躲闪闪的,我即便有心相帮,却也无能为力的。”
晓白听了,少不得道一声:“殿下当也记得前日夜里,那边锦香阁发生的一事,圣上当时本是险些被一女子刺伤的……”恨雪一听,佯作诧异道:“怪哉,怪哉……据我所知,当天夜里竟然有人入宫行刺皇兄呢,行刺之人本是一女流,依侯爷所说,那女刺客便是侯爷师妹了不成?可是唬杀人呢!”说着,不由得向凉亭一边的香木座位上坐了,手捂着胸口,轻喘息着气。
晓白少不得道一声:“殿下既然知道,万望相助些个,若救在下师妹一命,晓白感激不尽。”说罢,俯身行了一礼,把眼直望着恨雪。
恨雪扭过头去,叱一声:“侯爷可不是强人所难么!这等事情我怎能帮?刺杀圣上可是灭门的死罪,皇兄他在气头上,谁人敢劝?侯爷还是打消了这等念头,莫再费口舌了!”说着,袖口一招,便要领了众宫女进屋去。
晓白心内焦躁起来,俯身一拜,劝一句:“殿下在宫里的地位谁不知道,若要救人,岂不是举手之劳!万望殿下相助些个,关晓白在此谢过!”恨雪望他一眼,眉头一蹙,硬是不理,脱身而走。一旁的玉姑娘也回头劝一声:“侯爷还是回去,前前后后的说这些话做什么,谁能听得进去?让做妹妹的说情救那刺杀哥哥的女贼,可不是难为人么!”
晓白此时见那恨雪转身而去,心神灰了一半,眼中垂泪,他就翻身一跃,忽的一闪,拦在那恨雪面前。恨雪大惊,见他脸色发白,两眼射出道寒光来,眼圈都红了,可见是心血上涌,就要发作。一旁玉姑娘眼看情势不对,忙把恨雪护持到几步开外,冲那晓白叱一声:“侯爷,你魔怔了不成?你敢对公主不利!”护持到恨雪面前,却把眼色向一旁小丫头一丢,那丫头激灵,花遮柳隐的脱身而去。不一时便听外面盔甲铿锵,呼啦啦冲进大队御林军来,刀枪所向,把那关晓白逼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