邃谷夜里的风很冷，裂瞳站在陡峭的岩石上面，只觉得脸被吹得生疼。他的眼睛里没有包含任何情绪，空洞地看着黑蒙蒙的一切，只觉得心里也是一片空白。
“裂瞳，一个人在这里吹风，不会觉得无聊吗？”突然，一个清冷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裂瞳连忙转过身去看，发现来人正是边鹤。
“仙女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裂瞳眸子一暗，微微低下头去，小声地询问边鹤。
“仙女练在邃谷隐居多年，对这里的空气流动都甚为了解，是它循着你的气息带着我找过来的。我想你估计也是一个人在发呆，不想被太多人打扰，但是又怕你这磨不开的性格一时之间又开始跟自己较劲，所以就只身一人来寻你了。”边鹤的语气与往常一样淡淡的，并没有特别的关心或者责怪。她随意地靠在一块石头上，常年修炼的身子依然挺得笔直。
“仙女姐姐，我……”裂瞳了解边鹤的脾性，知道她其实很关心自己，蓦地觉得眼眶一热，心里竟然涌起了微微酸涩的委屈来。他的声音黯哑，开了口却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
“裂瞳，你今日对那蛇群进行强攻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边鹤没有去看裂瞳，她盯着眼前的一株小草，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我承认，今日之事，我也并不是绝对的无心，只是那个时候头脑一热，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了。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听了边鹤这个问题，裂瞳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对边鹤解释着，希望能够得到她与其他伙伴的原谅。
“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你告诉我，那个时候你是不是把蛇群当做姽婳去攻击了？”边鹤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但是她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裂瞳，继续直白地追问下去。
“仙女姐姐，那个时候我真的是被愤怒冲昏了头，看到那条蛇王要拦我们的路，不把东西还给我们，而那些水蛇又都是它的帮凶，我就觉得它们坏极了，不由自主地就联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是的，那个时候姽婳的身影的确占据了我的大脑。”裂瞳有些痛苦地捂住了头，眼神中满是纠结的情绪。
“难道以后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与我们意见相左或者怀有恶意的人或物，你都要把他们想象成姽婳，赶尽杀绝，以发泄自己心中的恨意吗？”边鹤站起身来，轻轻地向裂瞳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平静地询问裂瞳，语气中并没有太多责怪。
“不是的，仙女姐姐……我本不是那种性情残暴的人，只是姽婳杀了我的母亲，杀了我的朋友，杀了我的心上人，她杀了那么多那么多本应该活着的人，谋划了那么多那么多让人分离痛苦的阴谋诡计。但是她这样的人依然活在世上，每每想到这里，我都觉得心如刀割。经历了这些事情，我真的无法相信所谓正义了！”裂瞳的声调提高了几分，声音中含着一丝哽咽。他蹲下身子，用手掩着面，不想让激动的眼泪留下来。
“无法相信正义？然后你就像那些让你嗤之以鼻、无比痛恨的恶人一般变得凶残暴虐吗？你是不是觉得用这种方法才能得到你想要的因果报应？”边鹤也轻轻地蹲在了裂瞳面前，秀眉微蹙，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色。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想变成姽婳那样的人……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真的不知道……仙女姐姐，你可以告诉我吗？”裂瞳苦恼地抱着头拼命地摇晃，希望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脑子依然乱作一团。末了，他抬起头来，眼睛里含着泪光。他的声音中明显带着哀求，这像个孩子般的无力求助让边鹤也觉得心中隐隐作痛。于是，不由自主地，边鹤盘腿坐下，轻轻地揽住了裂瞳的肩头，感觉到裂瞳滚烫的泪水顺着她冰凉的锁骨缓缓滑落，她下意识地揽得更紧了些。
“裂瞳，你要明白，正义有的时候的确会迟到，但是永远不会缺席。某些阶段，我们选择的道路比一般的路难走很多，遇到的困难也会比一般的困难难克服许多，但是只要我们愿意咬紧牙关去坚持，终有一天会达到的。在这个过程中，会有一些人遇难而退，会有一些人误入歧途，还会有一些人迷失自我，只有能够一直保持初心的人才能够坚持到最后。”边鹤的语气放柔了些，像对着弟弟一般跟裂瞳讲着道理，同时也鼓励自己。
“迟到的正义……真的还有意义吗？那些因为这种迟到而失去生命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感受到边鹤难得的柔软，裂瞳心中躁乱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伏在边鹤的肩头喃喃自语。
“所有的和平都是来之不易的，因为从古至今恶源都无法完全消失，我们只有与它不断斗争。我们现在处于一个不安定的时代，所以唯有直面黑暗才可以给后人换来明亮的曙光。牺牲本身的确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但是也只有最终创造了光明，这种牺牲才会变得有价值。如果我们注定要做为了和平与光明流血流泪的开拓者，那心中就应该无所惧怕，破釜沉舟，只为后人可以尽享和平盛世，到那个时候我们亦可以缅怀曾经的伤痛。经历了这么多，我想你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对吗？”边鹤察觉到裂瞳的心绪已经趋于平稳，便慢慢地放开了他，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出了这一番话。此时的边鹤看起来极美，一向淡漠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的华光。
“仙女姐姐……没想到你的心中竟然有这么多的想法。我想，你说的是对的，我应该坚持本心，继续向前走，总有一天我会打败姽婳，还给世界一份和平安宁。纵使最终我会为此牺牲自己的生命，我也无怨无悔！”裂瞳的眼神恢复了以往的明亮倔强，他看着边鹤，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边鹤知道他心结已经被解开，感到十分欣慰，只是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心中蓦地一紧。
“好了，我们快回去吧，不然大家要担心了。仙女练方才已经告知我们君离殿下并不在此处，回去稍作休息，等到天亮之后，我们便前往爵士府。”边鹤破天荒地对裂瞳报以浅浅一笑，然后站起身来，直接向大家驻扎休息的地方走去。裂瞳在原地迟疑了片刻，也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没有人知道前方迎接他们的将是什么，他们唯有向前走，不顾一切地努力靠近彼岸。因为他们害怕，回过头去，会看到故人的眼睛。
此时，归雪湖畔的上空升起了一簇盛大的烟花。
“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