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云开终于走回房间,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的醒转过来。慢慢的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上了床,重重的喘息了好几声,才压下心脏的不规则律动。
他闭着眼睛仰靠在床柱上,唇角扯出一个难看的苦笑。瞧他现在这副破败的身体连走几步路都会昏厥,又怎么去保护翩然呢?太自不量力了!
即便翩然真出了什么事,李寒清他们也会第一时间的去保护她。他做的这些根本就是画蛇添足。唉!其实他该开心才对,只是为什么心头却被浓浓的失落笼罩?
虽然对翩然说的洒脱,可终究还是摆脱不了被嫉妒噬心的感觉,明知道那些人跟他同为一体,却还是忍不住心生挫败。倘若他不在翩然身边还好,在却又偏偏帮不上任何忙才叫人郁闷。什么时候,他才能不再这样无力呢?
以前都是他在照顾翩然,习惯了照顾人,突然间变成被照顾的那个,真不习惯。
不过即使再不习惯也于事无补,在这个世界里,他要扮演的角色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楚离心要看的,恐怕就是他的自怨自艾,黯然消沉。
与现实世界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最尴尬的就是处在一个没有人需要的地位,当自己成为角落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那种孤立的感觉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一样难受,这种煎熬日日折磨着他,往日高耸云端的心境忽而被践踏如泥。失重的感觉让他难以承受,倘若翩然不在身边,这样活着还真不如去死。可是翩然认出了他,一如既往的爱着他,他怎么忍心放弃自己让她伤心?再苦再难,他也要撑下去……
虽然他知道,自己这破败的身子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翩翩,我的翩翩,云开哥哥,只怕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
他低低的呢喃着,一滴泪从紧闭的眼角滑下。
夜,正深沉。
当易翩然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起身下床,看到恩凝正将一盆洗脸水放到凳子上,见她走出内室,连忙道:“姑娘醒了?”
易翩然点点头,走到脸盆旁准备洗脸。“恩凝,怎么今日是你送洗脸水过来?其他小丫头呢?”
“都去云公子房里帮忙了,听说云公子半夜吐了好多血,今天早上起来还发起了高烧。伺候的丫鬟一早去送洗脸水,被吓得半死!那云公子脸色惨白的倒在床边,跟个死人似的!”
“你说什么!”
“啪”的一声,易翩然手里的毛巾掉在了脸盆里溅起片片水花。
“姑娘你怎么了?”李恩凝眼见易翩然脸色瞬间变白,吓了一跳。
易翩然那还顾得上回答,抓起屏风上的外衣,飞也似的冲出了门。
“姑娘!姑娘!……”
李恩凝见情况不对,连忙追了上去。
易翩然心脏疯狂的跳动着,心里不停的祈祷着:云开哥哥,千万不要有事!
还好叶云开的房间离她的房间并不远,她急匆匆的奔至他房门前,想也没想“砰”的一脚便将房门踢开了。
正在内室陪着季无双为叶云开诊脉的李寒清眉头一皱,喝道:“放肆!云公子还在修养,是谁——”
当他看到一脸惊惶的易翩然后,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翩然!你怎么来了?”李寒清诧异道。易翩然鬓发散乱衣衫不整,手里居然还抱着一件来不及穿好的外衣。
“翩然,你这是……怎么衣服还没穿好就跑出来了?”李寒清蹙眉望着她,脸上浮现一丝疑惑。
易翩然没说什么,胡乱将外衣披好便走到床边,一脸紧张的问道:“季无双,他怎么样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寒清竟然觉得易翩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季无双收回手,将叶云开的手重新塞到被子里,这才淡淡道:“放心吧,死不了,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这人也真是的,身体虚弱就不要半夜出去吹风了!嘴贱心恶,果然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季无双刚说完,就接收到易翩然的怒目而视,他不解的望了她一眼,道:“怎么了?本来就是如此啊!我可没有污蔑他,不信你问我哥,昨晚他看到我抱你回房都说了什么混账话!”
易翩然心中一动,季无双说云开哥哥看到他抱她回房?这么说他是都知道了?
昨晚不该放纵自己,云开哥哥一定是因为看到那样憔悴的她,才会吐血高烧。
一股内疚从心底陡然升起,看着叶云开惨白无一丝血色的脸,易翩然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云开哥哥……
易翩然狠狠咬住自己的唇,怕自己会情不自禁的叫出声来。眼底氤氲起大片的雾气,强自压抑的手微微颤抖的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衫。
“翩然,你没事吧?”李寒清狐疑的望着易翩然过分激动的脸,翩然不对劲,这个云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易翩然知道他病倒会这样紧张?
“我,我没事!”易翩然将盈眶的泪水强逼了回去,勉强的抬头对李寒清笑了笑道:“一大早听说云公子病了,有点惊讶而已!如今浮云四圣回了浮云城,云公子一个人在这里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脱不了罪责!”
“这个药罐子还真是个麻烦人物!浮云城是没人了吗?那浮云四圣随便派一个出来也比这废物强啊!”季无双不屑的撇了撇嘴。真不知道那浮云城城主是怎么想的?
空气有一瞬间的僵凝,季无双抬起头,却发现李寒清和易翩然均是神色古怪的望着他,不禁奇怪道:“怎么了?你们两个干嘛这样看着我?”
在季无双鄙夷的说出‘废物’二字时,李寒清直觉的看向易翩然,并敏锐的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逝的怒意,心头的疑惑再次扩大了无数倍,翩然为什么会这样在乎这个云公子?这位云公子平日对易翩然不是冷嘲就是热讽,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可翩然为什么突然这样关心他了?
难道云公子和翩然是旧识?怀着满腔的疑问,李寒清借口云公子需要静养,将他二人带出云公子房间,并以开方抓药支走了季无双,这才转过身,面对依然痴痴遥望着云公子房间的易翩然。
“云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李寒清的问话让易翩然赫然一惊,她回过头来,看到李寒清眼底的疑惑与猜忌。
易翩然看了他一眼,随即默默的向信院东北角离客房最远的一棵桂花树走去。
李寒清沉吟了片刻,随即跟了过去。
“翩然,云公子的身份,是不是也跟我们一样是叶云开的分身?”
李寒清早就有这个猜测了,只是一直不敢开口问翩然。
从大会之上易翩然拼命救下云公子开始,他便开始怀疑了。直到今天,知道云公子病倒易翩然神情如此慌乱紧张,他终于有了七八成的把握,这个云公子很有可能跟他们一样,是注定跟翩然牵扯不清的人,否则,易翩然不可能对他如此关心。
她满脸的慌乱,情不自禁泄露出的心痛都让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所以他再也控制不住的问出了口。
转过身的易翩然眸中雾气盈盈,似是有苦难言,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神色复杂的摇着头,否定了他的猜测。
“他不是?怎么可能?”如果他不是的话,翩然怎么可能对他那么在意?在意到连他都能轻易的看出她的不对劲?
“如果他不是的话,那他到底是谁?翩然,告诉我实话!”李寒清的语气微重。
易翩然抬起头对上李寒清震惊的目光,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溘然而下。
“他……是我一生中,最重要,最重要的人……”
翩然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惊惧与愕然缠绕在李寒清心头,犹如一团乱麻一般搅得他心神不宁。
翩然会是那个意思吗?那个云公子就是……
答案呼之欲出,可是李寒清却不敢再想下去。
他后退了一步,混乱的思绪让他无法思考,转过身他扶着树干沉默良久。
想到过很多情况,可就是没有想过所谓翩然挚爱的那个人,竟然是这样一个不堪入目的人物。
怎么可能?这个虚弱的如一摊烂泥一般的云公子,怎么配与翩然在一起?
纵然在心里想过多遍易翩然早晚会离他而去的画面,却从来没想过她会跟这样一个人走。倘若那个所谓的叶云开是如孙无痕练天一般顶天立地的男子,要他放手也无不可,可是这人不仅身体虚弱,还性情刻薄,加之谜一样的背景,让他怎么放心将翩然交给他?不行!他不能放手!
想至此,他抬头望着易翩然,道:“翩然,你确定他是吗?”
拭去脸上泪痕,易翩然坚定点头:“我确定。”
“可是你不是说他跟冷御天一模一样吗?为什么我看到却完全不一样?”李寒清提出质疑。
“他被人所害,形貌俱毁,身体……也不复从前健朗了。”
“既然如此,你又怎知他一定是叶云开?”
“我就是知道,即便他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他。”面对李寒清极力的反驳,易翩然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情。
恐怕这样的云开,让李寒清大失所望吧?
不过那又如何呢?她的云开哥哥,就算面目全非,她也不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