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是为了天儿。”
胡道之走进房间坐到练承明对面,沉声开口。
“若不是因为天儿,你以为你进的了这个门?”练承明声音冷漠,对于胡道之这个情敌,他向来没有过好脸色。
“我想了一夜,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天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们再这样你争我夺下去,伤害最深的只会是天儿!”
胡道之清楚的看到了练天脸上的痛苦挣扎,他这才知道,自己与练承明的敌对让天儿多么的为难。
“只要你自愿放弃,天儿便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练承明狠狠盯着胡道之,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抢走了唐叶,还要抢走他唯一的孩子,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天儿是他从小带大的,比亲生子还亲,任何人都不能把他带走,就算胡道之是他的亲生父亲也不行!
“这话,或许该由我来说!”
胡道之不知道练承明到底是怎么想的?明知道他和天儿的关系,却死也不撒手,他到底想干什么?
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愠怒,他并不想与他相争,可是他这样霸道的将天儿占为己有,却让他心里极其不舒服。
“胡道之!从你放弃叶儿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没资格再说这话!”
练承明双眼突然变得血红,放在桌案上的手紧握成拳。他费尽全身的力气才遏制着自己没有出手,可是翻涌的气息却让他内心无法平静下来。
一看到胡道之,他就想起叶儿临死前,依然不停念着他名字的情形,嗜血的嫉恨有如毒蛇一般啃咬着他的心!如果不是他的出现,他和叶儿早就已经成了亲,说不定如今儿孙都已经满堂!可就是因为他,他失去了叶儿,一个人孤独至今,他怎么能不恨?怎么能让他如此轻易的夺回天儿?既然当初他选择放手,如今就没有资格跟他谈条件!
“练承明,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你就算不念叶儿的在天有灵,也该念着天儿的恭谨孝顺,放手吧!”
“放手?当初如果你肯放手,叶儿怎么会死?天儿又怎么会从小便没了娘?胡道之!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现在想要回天儿,我告诉你两个字:妄想!”
练承明突然站起身,一把揪住胡道之的衣领,恶狠狠的吼道。
“练承明!”胡道之也毫不示弱的揪住他的衣领,深邃的黑眸如一泓幽潭般紧紧盯住他,“不管你承不承认,愿不愿意,我都是练天的亲生父亲,这是事实!就算你说破天去,也改变不了我和天儿的血缘亲情!”
“咔――”
一道霹雳划过天际,滂沱大雨突然倾盆而至。哗哗的雨幕顷刻间笼罩了大地,将大地上的生灵全部吞噬。
练天脸色煞白的站在客房门外,浑身都在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师傅是他的生父?而他生活了二十二年的练家,疼爱了他这么多年的爹爹竟与他毫无关系?
不可能!怎么可能?
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血,顺着他的手掌滴落下来,将门廊前的青石板染的一片嫣红。
他不能相信!怎么能相信?
怪不得爹爹与师傅这样仇视对方,原来他们竟然是情敌!
“娘亲……娘亲……”他喃喃着,强自压抑着体内气血的翻涌,他要找娘亲问个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举起的手刚要拍上客房的门,就被里头突然传出的痛苦低喊震的呆在了当场。
那是――娘亲的声音。
“好了!不要再吵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嫉妒唐叶,憎恨明哥心里只有唐叶,只有天儿,才会一时糊涂给天儿下了冰叶寒竹的毒!如果不是我毒害了天儿,胡道之也不会来到练家,你们两个也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练天呆若木鸡,他的耳中在嗡嗡作响,娘亲,娘亲给他下毒?
他的记忆恍惚回到七岁那年,娘亲温柔的笑着,将她亲手做的银耳莲子羹一口一口的喂给他,然后,他便一病不起……
“不会的……不会的……”
练天只觉头脑轰然作响,胸口一股火热再也压抑不住,他猛的张口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血将门廊前染的猩红一片,练天扶着廊柱,脸色苍白的喘息,哗哗的大雨声中娘亲的声音却如魔音一般穿透他的耳膜。
“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天儿也不会落了如今体质虚寒的毛病!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害天儿的,我只是憎恨唐叶夺去了明哥全部的注意,对我却不肯付出一丝一毫的怜爱!我也是个女人,为什么唐叶能够轻易得到的,我穷其一生也得不到?为什么就连她死了,明哥也不肯多看我一眼?他宁愿整日抱着天儿,整日想着一个死人,也不肯回头看看我!我不甘心!我怎么能甘心?既然唐叶已死,就让天儿跟着他的亲娘一起去吧!只有这样,我才能够解脱!”
宋灵柔的痛苦低喊渐渐变成了发泄般的嘶吼,多少年来内心的压抑苦闷全都化作了犀利的言辞,一股脑的倾泻了出来!
一瞬间电闪雷鸣,刺目的光芒一道接着一道划过天际,整个天幕仿佛烽烟号角的战场一般,喧嚣滚滚。
练天五指紧抓着廊柱,力道大的指骨泛了白,他一张面容血色全无,脑中似有千军万马在践踏!猛的,他撑起残败的身体,一头冲进了雨幕之中!大雨之中,他的身影很快被吞没,那带着斑斑血迹的蹒跚的脚印,也在片刻后被大雨冲刷的一丝不剩……
“不要再吵了!再吵,唐叶也回不来了,天儿也再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我们现在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还有多少个年头可以消耗?这种无意义的战争到底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非要等到天儿出了事,你们才来跟我一起后悔吗?”
宋灵柔泪如雨下,她现在什么也不想想了,只想天儿能快乐健康的活下去就好。她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争了,下半生,她只想为了自己应该珍惜的人而活。
练承明与胡道之都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宋灵柔,揪着彼此的手也缓缓松开。
他们之间的纠葛,缠缠绕绕了二十多年,可是除了失去,除了痛苦,还剩下什么?
胡道之闭上眼睛,感觉心底一阵一阵的抽痛,叶儿,天儿,教教他吧!该怎么做,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练承明看着宋灵柔,心里再次升起一股沉甸甸的悔疚。他知道自己对不起眼前这个女人,是他把她拉进了与胡道之和唐叶之间的恩怨之中,如果当初他不娶她,也许,她也不会痛苦这么多年,她的青春,也不会白白的浪费在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上。
也许,放开她,才是对她真正的解脱吧!
就在几人呆呆的陷入各自的回忆当中无法自拔时,客房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踹开,忘语大师一脚踏了进来劈头就是一顿臭骂:“你们这几个该死的滚球!到底在房里唧唧歪歪了些什么?为什么练天会吐那么多血?”
“大师,你说什么?”宋灵柔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痕,连忙奔过来追问。
“你们自己看!”
忘语大师抬手指向门廊处,练承明与胡道之几步跨了过来,望着门口那大片的嫣红,脸色几乎在同时刷地变白。
“天儿!”宋灵柔第一个反应过来,三步并两步的踏出房门,颤抖着手抚着门廊廊柱上练天留下的那斑驳的血手印。
“天儿一定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一时难以接受,所以才会呕了这么血!明哥,怎么办?”宋灵柔六神无主的回身抓住练承明的衣襟,痛哭不止。
“去找!一定要把天儿找回来!”
胡道之忽然颤抖着声音喝道,话音未落,人已经箭一般冲进了雨幕。
而练承明几乎是在同时掠动身形冲了出去!
“明哥,我也去!”宋灵柔紧跟着冲进了雨幕。
“冤孽!真是冤孽!”
忘语大师一阵感叹也是兀自冲进了大雨之中。
“咔――”
又是一道闪电,那耀眼的光芒中竟然有流星拖着一道火尾划过天际。
彼时,静心宅的客房里,易翩然突然被一股揪心的疼痛惊醒了过来!
她猛然坐起身,右手紧紧压上心口。那股心痛在缓缓消散,可是她却清楚的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悲哀从心底传送过来。
“练天……”
那股悲哀里竟然夹杂着练天忽强忽弱的气息,翩然猛的抬眸,飞快的从床上跳下来穿好衣服,没有片刻迟疑便冲出了门外。
庭院里,睡不着的司空竹正一脸意兴阑珊的坐在围廊的栏杆上,晃动着双腿。突然,一个人影从眼前掠过,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行色匆匆的往练府的马厩而去。
“喂!站住!你是谁?”
司空竹跳下栏杆,大声喊道。
易翩然回头看了看司空竹,眉头蹙了蹙,随后不发一语的扭头便走。
“喂!你站住!”司空竹见易翩然不理她,一个翻身跃到她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
“喂,你是什么人?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既然没见过自然不认识,让开!”
练天一定出了什么事,她不想耽搁,只想巡着这还未消散的气息赶快找到他,在她的感知里,练天很不好。
“喂!你住在练宅里一定是练家的亲戚,难道,你也是练伯父给师兄安排的对象?”
“师兄?”易翩然侧目,这小丫头身上还残存着练天的淡淡的气息,难道她是练天的同门师妹,也就是练天曾经提过的,他师傅给他安排的结婚对象司空竹?
“喂!我告诉你啊,你可别打师兄的主意,否则我对你不客气!”司空竹伸手扯住易翩然的手臂,恫吓道。
“你若是想练天平安最好立刻放开手!”易翩然冷冷道,抬手甩开她的拉扯。
“你说什么?”司空竹愣了愣。
“练天出事了,我要马上去找他!让开!”易翩然不再理她,绕过她,快速的往马厩的方向而去。
“师兄出事了?!”
好半晌司空竹才反应过来,急急的追了过去。
“等等!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