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计谋
林七开始为她的小姑子华清公主沈华清绣嫁衣。
大红纯色嫁衣摆在她的眼前。
她右手持针线，左手抚上衣料。
心里有些难受，堵得慌，人慢慢的发怔。
华清公主说，还有十日，她就要穿上这件嫁衣，嫁给梁国太子姑苏亦白。
林七半天没落下一针一线，其实，尽管南楚女子善绣，她林七却是并不擅长的。
她这一辈子，十九年来，只亲手缝过一件衣服。
那就是她为了嫁给姑苏亦白而做的嫁衣。
花了整整十年时间。
从她九岁起，一直绣到了十九岁。
那件嫁衣，在她嫁给沈华景的时候，被她投进了熊熊烈火中。
不得善终。
林七有时候会呆呆的坐在窗前，从这四面宫墙仰首，看着天边白云自由自在舒卷自如，默默无语的想，自己会不会也和那件嫁衣是一样的结局，落得个不得善终呢？
华清公主的嫁衣，她只有十天来绣。
十天与十年，多大的差别啊。
沈华景不是姑苏亦白，不会像他那样，含笑着等她一针一针慢慢摸索，慢慢落下针线。
顾不得右手疼痛，她选好位置，绣下了第一针。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五岁拜亦白为师的画面。
母后说，来，阿七啊，快叫师傅。
亦白说，阿七，从此以后，你这一生，都由为师来负责。
他把七星刀塞到她的手里，眉眼如画。
她嘻嘻一笑，师傅。
亦白答，为师在。
她又不停的喊，师傅，师傅，师傅师傅！
亦白也不恼，轻轻的笑着，眉宇如画，为师一直都在。
她问，师傅，你会一直都在吗？
他抚上她的脑袋，会，我会一直都在。
很久很久以后，林七才知道，这场拜师的日子，也就是她和亦白间接定亲的日子。
林七叹息一声，往事随风，已经无法回去了，她楞楞的，绣下了第二针。
不知怎的，眼前闪过十年前，她刚刚从晋楚大战的战场上回来时候的画面。
亦白问，阿七，你的身体可还好？为师听说你为了救人，自己重病了一场。以后可不许如此胡闹了。
她泪汪汪的看着亦白，师傅，我是想救那个朋友的，六天七夜，我为了他引走无数仇人，书家大小姐也因此去世，可是他终究还是死去了。
亦白答，人生万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那一年，沈华景闯入了她的生活。
林七落下第三针。
她想起了南楚国破的那些日子，沈华景来迎娶她，她烧毁了嫁衣，却舍不得烧毁亦白送的东西。
沈华景说，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沈华景说，退兵驻扎三十里，不得扰乱楚国百姓，违者斩立决！
沈华景说， 林七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大明帝国年华十二年，本王在南楚，亲自迎娶了南楚公主林七，封其为景王妃!从今以后，若谁再对林氏不敬，则是侮辱本王!
一个恍神，细密锋利的针线突然划破她的手指，白皙的手指上顿时涌出血珠。
她似乎还欠沈华景一件嫁衣，一曲飞天九阶舞。
沈华景。
姑苏亦白。
此生，她是无望了。
可是书茗呢？她林七不能误了她一辈子。
林七猛然站起，惊动了外面守候的书茗。
书茗慌忙跑进来，急匆匆担忧的问，“姑娘，怎么了？哎呀，手指怎么破了？手臂的血也流出来了。”
她慌忙找布来包扎，林七一把拉住她，目光如炬，“书茗，陆剑可是来了长安城？”
陆剑是南楚偏将军之后。
陆父和书家父亲是好友，所以陆剑和书茗，从小就定了娃娃亲。
书茗先是一愣，继而脸色绯红，垂着头，声音小若蚊虫，“他……我……只不过……。”
林七看着她，噗嗤一笑，“你别害羞，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做一件事。”
书茗仰起头，“啊？”
“等我把这件嫁衣绣好了，不，别等以后了，就现在吧，你现在就离开王府，嫁给陆剑吧，你们回南楚去，不要再待在大明帝国了，”林七淡淡一笑，眼神哀伤，“我这一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总不能再连累你一辈子。你现在可还爱他？”
“不，”书茗扑通跪下，“书茗爱陆剑，但书茗不能离开你。”
她曾经以为沈华景对林七是真心相爱的。
可是前几天在书房，他对林七的那一耳光，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
沈华景不爱林七。
作为唯一的陪嫁丫头，如果她都离开了，林七在王府，就真的是独自一人了。
林七摇头，“别傻了，书茗，我此生最大的愿望是嫁给姑苏亦白，然而，我却嫁给了沈华景，亦白……也要成亲了，我和他……已经注定是没有结果了。你跟着我也没有任何意义，你走吧。”
“不，还有办法，那就是绑走华清公主，”书茗眼中划过一抹狠厉，“我和陆剑，率领我们在长安城的人，在居庸关设伏，把华清带到南楚。”
林七瞪大眼睛，十分震惊，“什么？”
“我们不会伤害她，去南楚了，委托王后给她定一户王侯将相，让她从此隐姓埋名相夫教子，也是不错的选择，”书茗垂下眼睑，“让我替她穿一次嫁衣，去梁国走一趟，姑苏亦白如果见到我，自然是认识我的，到时候他自然会想方设法让我脱身，我再回到王府来。”
林七震惊的坐下，无力的看着书茗，“书茗，我该怎么报答你的恩情？”
“姑娘，你如果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书茗眼睛里泛出泪花，“书茗的大姐二姐都为国效忠而死，书茗也希望以身殉国。”
“谢谢你，书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样，太铤而走险了，”林七闭上眼睛，“我去求沈华景，让他同意把你嫁出去，其他的事情以后商量。”
“不，现在只需要想办法让我出府就可以了，和陆剑成亲的事情，以后再打算吧，”书茗刚硬的拉住林七，“姑娘，现在是设计埋伏的最好时机，你就同意了吧，让我换成华清公主，去梁国交差，再回来王府。”
林七愣了愣，拳头紧握，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良久才颤抖着红唇道，“好。”
她放下针线，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白衣胜雪，清丽可人，像是九天玄女遨游人间。
“走，去书房见沈华景，”林七拉着书茗。
书茗问，“姑娘，可曾想好让我出府的借口了？”
林七点头，“早就想好了。”
两个人走到书房，守门的侍卫见她是王妃娘娘，又知道她并不受宠，两头为难，一时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否需要通报。
林七哪里不知道他们的难处，淡淡点头，“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去通报吧。”
侍卫如蒙大赦，感激涕零的奔进书房去通报。
书房里，埋香正在向沈华景示好。
沈华景有些不耐烦，不停的皱眉，让她离开书房，回沉香苑去休息。
埋香郡主死活不肯离开，不停的黏着他。
“埋香，书房重地，以后不要来了，”沈华景阴沉了脸色，“本王会定时去看你。”
埋香脸色一白，装作没有听见，攀上他的腰，发嗲道，“王爷，奴家想你嘛～”。
沈华景正要推开她，忽然听见侍卫来报，说是王妃求见，他有些难以置信，继而是心情雀跃，林七居然来书房见他了？
他反手一拉，埋香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在他的怀里。
他点头，示意侍卫允许林七进书房。
埋香在他的怀里乱蹭着，一会儿就将香唇凑到了他的两颊上，顺势就要吻他。
他蹙眉，薄唇紧珉，正要别开脸去，忽然见林七携着书茗来了，于是一手按上埋香的脑袋，吻上了她的唇。
林七刚刚进门，就看到沈华景和埋香衣衫不整，在做某事。
虽说不爱他，但是心里还是冒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扭头转身走到一旁，打算待会儿再来。
沈华景低沉而且威严的声音，却突然从背后传来，冷冰冰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你找本王，有何事？”
林七硬着头皮再次转身，面向沈华景。
此刻他已经恢复了往日威严的模样，而窝在他怀里的埋香，却媚眼如丝，嘴唇红肿，一副刚刚受过浇灌的样子。
林七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越发明显。
有些不舒服。
压下这些奇怪的感情，林七看了看沈华景，又看了看埋香，规规矩矩的跪下，埋头问道，“妾身有事找王爷，能否请埋香郡主先行离开？”
沈华景看着林七一副顺从的模样，心中有一些气恼。
自己是她的夫君。
自己当着她的面和别人卿卿我我，她依然无感。
这不是明显说明了，她毫不在乎他吗？
如果他不开口叫住她，她是不是准备就这样扭头转身走了，给他和埋香留私人空间？
她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个夫君了？
“埋香是本王最爱的女人，”沈华景想激起她的情绪，故意刺激她，道，“本王听得的，她自然也能听，怎么？你有意见？”
说着，凑过脸去吻埋香，眼神却不停的飘向跪在地上的林七。
她依旧是面无表情。
胸中渐渐的凝起闷气，他放开埋香，“埋香，你先出去。”
埋香眼中闪过狠毒，转瞬即逝，她微微一笑，福身告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