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梦了。我又梦见了那个女子。那个令我魂牵梦萦的,自称是我母亲的女子。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关于她的家庭、出生、经历等等,我都不知道。至于她是她自称是我母亲的事情,我也没有表现出承认或者是否定的态度无论是梦境中的我,还是现实中的我,都浑浑噩噩的,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又怎么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我那逝世已久的母亲?
我在心里希望她是,因为每次在梦中,我都能感受到她。每当我靠近她时,我就会嗅到一种淡淡的清香。既混合着草木的芳香,又流淌着妙龄女子本身的体香。梦中的我贪婪地闻着这只有小时候靠在母亲怀里时才能闻到的香味,试图从这弥漫的淡淡香气中找到一点过去美好回忆的影子。
也只有在梦中,我才能找到那么一点点幸福的感觉。这么平淡的幸福,在别人看来可能微不足道,在我心里的地位却格外重要。小时候的我涉世不深,当爸爸亲口告诉我那个残忍的事实时,我也是表现出一副很天真的样子,现在想来简直天真过了头。直到年龄增大,我才逐渐意识到那个词的分量有多重。重到,有可能影响我的一生。
表面上的我看起来除了沉默点儿,其余和正常孩子没什么两样,其实只有我自己才明白,我心中那份埋藏很深的偏执。之所以没被别人看出来,只是它埋藏得太深,平常人无法察觉而已。
我不是没有努力过,长大后,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询问爸爸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爸爸只是苦笑地点了点头,摸摸我的头发,然后点上一根香烟,任凭袅袅的徐烟包裹住他日渐苍白的鬓角。
我当然不信。我大声地质问爸爸,爸爸面对我的无理取闹,只是静静地看着,有时候出面阻止,可他就是不肯开口说一句事实。
刚开始我还闹得虎虎生风,后来我就懒得从爸爸哪儿获取真相了。我开始着手调查我身边的人,一有空就询问他们有关我母亲的消息,令我失望的是,他们也跟爸爸一样,只要一提母亲的事,原本能言善辩的嘴也立刻上了封条,怎么掰也掰不出一丝可靠的消息来。
再后来,我上了初中,学业逐渐繁忙起来,就无心去调查妈妈的事情了。直到那几个梦的出现。我觉得我的努力没有白费,上帝还是眷顾我的。他不忍心我这么苦苦地寻找未果,于是就托梦,让我去寻找我的母亲。
这几天,我基本都在睡梦和思考之中度过,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过着宛如待宰的猪一般的生活。
我不是没想过逃跑,只是成功的几率太小了,我不敢冒险。
首先,我连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都不清楚。我只隐约记得,那天我瞒着莫小星打算独自去那个神秘的仙居胡同看看,没想到迷了路,后来就被人袭击,再醒来时就身处现在的地方。
慌乱之中,我连袭击我的凶手的面貌都没看清。
其次,我也不知道自己被关在了什么地方,四周都是黑糊糊的一片,再次迷路的可能性也很大;再说,侥幸逃出去以后,我又该怎么办呢?
所以,综合以上因素,我突然担忧地发现我成功逃跑的可能性很小,甚至没有可能。
怎么办,难道我要一辈子都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度过吗?
我有点后悔当初一时冲动而作出的决定。如果我能够跟莫小星说实话,如果我不是一个人前行,如果我在见到那张赴约信之后就把它撕掉,就不会有如今的境地……那有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决定了的事情就好泼出去的水洒不会来,说出去的话不可能收回一样,不会因为我的一点小情绪而改变一点。
黑暗中,我默默地把头埋在自己两臂之间的臂弯中,任凭发丝乱乱地散在身侧,纠结成一团也不予理会。心中只有后怕和担忧的情绪被无限放大,萦绕在我的心头久久不散。
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了好久,我差点又睡着。朦胧之间,我隐约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正隔着一排坚硬冰冷的铁栏静静地凝视着我,一言不发。
周围被一种冷硬胶着的气氛包裹着,我困倦极了,似是没有注意到那个伫立的人影,眼睛半睁半闭,头好像是千斤重,不断地往下垂,再垂……
那人也不出声,只是沉默地站在那儿,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若不是我下垂的脑袋低着低着就突然磕在了坚硬的膝盖骨上,我或许根本不会察觉到前方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我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想要把困倦和疲惫从我的脑海中甩出去。我疑惑地睁着眼睛,眨了眨,为了证明自己的眼睛没瞎,我略为迟疑地开口问道:“是谁……在那儿?”
回应我的自然是一片寂静。我的声音就像是一块小石子投入了汪洋大海中,很快便没了踪迹,只剩一片淡然。空寂。
我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忍不住又询问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回答我。
“这就怪了。我一定是没睡醒。”我不禁自顾自地嘟囔道,丝毫没注意那道黑色的人影已经不知不觉间地消失在了原地,独留那人伫立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温热的气息,提示着那人的存在。
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揉了揉眼睛,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就靠在硬冷的墙壁上逐渐睡去了。一时间,房间里只剩我淡淡的呼吸声回荡在空气中,若有若无,淡得似要隐没在空气中。
我真的好累,对前途命运的担忧,对自己冲动行为的后悔,对好友的自责,这些情绪如同层层枷锁把我束缚,我动弹不得,只能任凭其困住我的手脚,勒出一道道鲜红的印痕。
带着这些烦闷,我很快便沉入了梦乡,殊不知,刚才那道被我忽略的人影又再次出现,眼中翻滚着不知名的色彩,转眼又重新化为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