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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慕辰(一)

在许多民间传说中,每逢遇到大火困人,必定会下一场大雨,可是流音阁的这场大火直至烧到渐渐熄灭了火势,只剩缕缕青烟,也都未能得上天降下半滴雨露恩泽。

人们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的看着这旷世奇观化为灰烬。若你要问,那火究竟烧得有多大?经历过那场大火的人大都能清晰的记得,因为可能他们有生之年再未见过这样大的火势。

太子妃付绿萝当日将所有下人悉数遣散,自己留在阁中,说是出府之前,想要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她平日里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谁又敢违抗她的命令。于是大家统统去忙自己的事情或在离流音阁不远的假山附近闲聊。

这个闲聊的内容无非就是太子妃嚣张半生,如今竟落得下堂的下场,这个我们就不再多言,说起来也没有意思。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一个路过的丫头看到了一个黑影在长桥上晃动,隐约看到似乎有什么亮了一下,却并未太过在意,便转入假山与众人一道话起家常。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付大将军府的人前来接太子妃回门,几个下人这才停止聊天,带着大将军府的人前往流音阁。走的时候,隐隐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这才觉得奇怪,众人赶紧转出假山,一见之下,大为惊慌!

不远处的长桥早已被烧得一塌糊涂,火势趁着风一路向流音阁主楼烧去,如同火蛇一般。如果说平台的燃烧还是一点一点吞噬的话,那么到了主楼,那里的四周垂搭着许多帷幔,火一接近,顷刻间撩起丈高的大火,整个主楼陷入一片汪洋火海之中。

众人看到如此情形,有的发了疯一般的奔向岸边,有的去找灭火的工具,有的去通知太子慕辰。隔着大片的荷塘,惊惧声、哭喊声连成了一片。人们眼睁睁看着太子妃先是趴在二楼的楼梯处,接着被人胁迫着站起身来,强迫着看着自己将要葬身火海。有几个衷心的付将军府的下人顾不得许多,“扑通扑通”的跳入水中,然而那火势太大,火浪也太热,人们根本无法靠近。

熊熊的烈火趁着风势越烧越旺,映得漫天红光,让天边的红霞显得更加地浓烈,迷幻的光影将整个水阁甚至连身后的天外飞流都照的通红,仿佛是谁偷偷将颜料洒在了那条瀑布上。

这个时候,太子慕辰终于姗姗来迟。乍一听流音阁走水的时候,他便有些发懵。毕竟,那里到处都是水,那会有着火的可能。可是现下自己真的看了,才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心疼。这里,是他最钟爱的地方,是他和阿音最后的也是最美好的回忆。然而此刻,流音阁的一切都被大火无情的吞噬着,就像他和她的过往被撕碎了一般。

“太子殿下!太子妃还在里面呢,有人劫了太子妃!”将军府中的下人跪倒在地,无助的哀求:“求太子殿下救救太子妃!”

慕辰这才回过神来:“谁?”

“太子妃,殿下,太子妃在里面呢!”

慕辰猛然抬头,茫茫火海中,他终于搜寻到她的身影,可是那不停跳动的火光让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她一直在渴望着他,一直在注视着他。一股莫名的心焦突然从心底里窜出来,他不管不顾的纵身跃入湖中,拼了命的向着流音阁的主楼游去。

他原本最是讨厌她,原本最希望她死,却在她真的要葬身火海的这一刻,如此的不舍。不,他不能让她这么死了,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死了。他答应了让她回将军府,便不能食言,说话算数,是他作为一国太子该有的权利。然而,那火势太大了!长桥上的木架不停的坍塌,噼里啪啦的落入湖中,激起了一层层的水浪,那溅起的水花打在人的身上都是热的。

他真的很努力了,努力的想要游向她,努力的想要靠近她,努力的想要救她,然而,他却眼睁睁看着那个黑衣人拎着她,将她带入内室。他看着她绝望的眼神,看着她的身影渐渐隐入门扉。

“付绿萝!别进去!”他焦急的大喊着:“付绿萝,你给我出来!”

从前,付绿萝虽然嚣张,却很是听话,从来都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可是如今,任凭他喊破了喉咙,她都未理会半分。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反抗,为什么她不挣扎,为什么她连一句话都不愿跟他说?一连串的问号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让他更努力的向着她的方向游去。

火势真的太大,主楼根本就无法接近,有侍卫过来拦他,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这辈子,他放弃过她太多回了,每一次都伤得她体无完肤,他自己却又乐此不疲。可是,这一次,他不想放弃了,他想要挽留她,即便是她再胡搅蛮缠也要挽留她。

侍卫们一边拉住他一边劝道:“太子殿下,太危险了!”

“放手!”慕辰执拗的挣扎。

侍卫们阻拦,慕辰却非要前行,正拉扯之间,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主楼的房梁带着凶猛的大火从高处跌入湖中,被水一触碰,浓烟滚滚。随着房梁的坠落,主楼四外的支柱悉数倒塌。

慕辰那颗迫切想要救人的心也顷刻间被击垮,绝望从头顶一直到脚趾间。

“不!付绿萝!!!”

慕辰声嘶力竭的大喊着,而被他叫名字的那个人却再也听不见了。他负气的一遍一遍呼喊着那个他从前从不愿意提起的名字,无助的拍打着水花,然而再多的不甘心,都随着这栋楼的坍塌而化为乌有......

流音阁最终没有因为它的特殊存在而迎来大雨,而且,那天还出奇的晴朗,晴朗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这场大火,不知烧了多长时间,只知道从中午一直烧到了傍晚,却还有残余的火苗垂死挣扎着。

晚风微凉,残阳如血,如血的残阳映出荷塘上一片废墟。原本清澈的荷塘,此刻早已被烧焦的木屑染成了黑色。流音阁中所有有生命的事物如今都变成了死寂,树木、玉兰、荷花以及湖中的鱼儿,全部全部都没能幸存下来。

湖岸边跪倒了大片的仆从,太子府的、大将军府的统统分不清楚,只知道众人俱是肃穆神色,低垂着头,有一些人甚至肩膀耸动,哭了起来。

此刻的慕辰已经被人拖上岸,他依旧穿着刚刚跳入湖中的湿哒哒的衣物,衣服上沾满了黝黑的灰,他的脸上,身上全部都是灰。他最喜干净,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他眼光涣散的跪在那里,时光仿佛在他身上静止了一般,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座废墟,静静的发着呆。

“噼啪!”流音阁最后一块能坍塌的地方在此刻发出声响,原本它的声音并不大,却在这样沉闷的氛围中显得尤为清晰。慕辰仿佛被惊醒了一般,他一下子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又要跳下湖去,却被一群黑衣人拦住了。

慕辰震怒的看向他们,他对影卫从来都是这样的态度:“不想死的全部都给我让开!”

“恕属下不能从命!”领头的影卫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本王要去看看她的尸骨,难道你们还要拦吗?”

“属下想问殿下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见太子妃的尸首?是大仇得抱还是只是出于夫妻感情?”那影卫继续阻拦。

“你什么意思?”慕辰疑惑。

“太子殿下看完这封遗书便知。”那影卫自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慕辰手中。

慕辰有些莫名的接过来,抖手展开。信是劫持付绿萝的影卫所写,一段隐藏多年的真相,终于在这一刻揭开。影卫用洋洋洒洒千字概述了当年他与慕辰的侍妾如何相爱,如何有了爱情结晶,又如何被付绿萝撞破。付绿萝杀了他毕生所爱,早已在他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多年来,他一直等待机会,以致今日大祸!

陈年往事终于在经历一场大火后揭开了真正的面纱。慕辰握着信的那只手都直打哆嗦,影卫最后的那行字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我知道这遗书早晚会落入太子之手,我唯有一句话是要对殿下说的:欺瞒真相,我万死难辞,然而情之所至,如今只有以死谢罪!我无名无姓,毕生没有任何牵念,所求的不过是与普通人一样,既然今生无缘,来世只愿再不要成为影卫!”

正如那影卫信中所说,作为太子影卫,他们一生都活在阴影之中,没有姓氏,没有名字,甚至没有自己的思想。他们被训练成杀人的机器,嗜血的魔鬼,从此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然而,是人终究有自己的想法,没人真正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他们也想像普通人一样,有相爱的妻子,有可爱的孩子,有几亩田地,有一处房子。这样简单的要求,却是这些影卫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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