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炎突然沉默下来,他看向那满身邪气的齐小狼,他这世间唯一的亲人,眼中露出浓浓的悲伤。
当年帝魔君一战,血妖族跟随地魔君叛变,之后帝魔君大败被封印,血妖族更是被诛杀殆尽,剩余老幼皆被逐出华山圣宗,血妖族因此无法在世间立足,全部迁移到北漠荒地生存,然而北漠之地,环境极其恶劣,更有凶兽出没,不久之后血妖族老幼便死了大半,齐白炎生父在大战中死去 ,其母在蛮荒之地日渐虚弱,弥留之际用尽全身精血灵力凝结血书,千里传送至李柏青手中。
李柏青与其父齐晟本是旧日好友,时常作伴偷偷饮酒,感情深厚,可惜世人对妖族成见虽日渐消磨,但血妖一族却仍旧令使人讳莫如深,血妖一族,最初便一直跟随帝魔君征战八方,之后帝魔君记忆被洗去,于是便跟随帝魔君归顺华山圣宗,只是当年血腥屠戮,手段残忍的印象令人难以磨灭。
李柏青收到血书,心中不忍,最终赶赴北漠,将年幼的齐白炎与齐小狼兄弟二人带回抚养
而九尾妖狐之事后,九幽山脉深处成为禁地,偶有邪修或妖族闯入九幽山想要将其救出,皆被擒住。
当时齐小狼当值巡山检查护山阵,忽然有一内宗弟子赶来告知有人闯入禁地,内宗弟子需前去支援,于是齐小狼只身赶往,只是赶到之后却发现禁地内并无一人且无打斗痕迹,心升疑惑之时,护山阵传来轰鸣,接着数道红芒闯入禁地,出现在齐小狼眼前,之后虽掌教与众人赶来诛杀了这几人,可齐小狼与邪魔歪道里应外合的罪名却是定下,只因齐小狼在所有内宗弟子中竟无法指认那通知他假消息的人到底是谁。
或者说,内宗根本没有此人,齐小狼百口莫辩,只觉冤屈,许多弟子更是私下议论纷纷,说他是奸细云云,齐小狼心升怨怼,在九幽大殿内一声悲鸣,血妖秘法从其体内爆发,众人震惊四座,发现其是血妖一族,更加坚信他是奸细,血雾弥漫,鬼哭狼嚎之声大起之时,掌教无灭当机立断手中掐决,一指破山杀向其打了过去,齐白炎此时在殿外等候,当发现情况不对想要阻拦时,齐小狼已经气息奄奄,最后化作一道血雾消散。
齐白炎多年无法释怀,若不是李柏青多番保下他,加之他在教内人缘极佳,秉性谦和善良,只怕他终会被再度驱逐到北漠。
再者说血妖族有保命秘法,以全身化为血气四散,可保住三魂七魄,之后只要慢慢凝结修炼,仍可恢复肉身,亦可由三魂七魄去夺舍他人血肉之躯,此法血妖族一生只能使用一次,齐白炎始终不相信齐小狼真的死了,多年来时常私下动用血妖秘法搜寻他的气息,至今无果。
如今齐小狼竟活生生站在自己身前,他心中既高兴,却也忧心,忧心的是齐小狼不知为何竟然全身邪气腾腾,不知修炼了什么妖法竟然全身黑气翻涌,甚是诡异。
他静静的看着齐小狼,低声道:“小狼,这些年你去了哪里?这一身邪气是怎么来的?”
齐小狼似乎平静下来,看了齐白炎一眼,冷冷道:“在下鬼宿,今日是为此人而来,望你不要多管闲事!”他的声音嘶哑低沉,若此刻慕亦君听得到,定会认出此人就是那九重幻境内化身成灰袍男子的赵寅,不过当时赵寅魂魄被封,身体被其占用而已。
齐白炎心头一跳,连忙道:“小狼,我今日可以放你走,但你必须放了他!”
齐小狼面露复杂神色,他看了一眼仍旧昏迷的慕亦君,眼中有一丝戾色划过:“当年教主已经是太虚境,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便使出破山指来诛杀我,那时我也像他这般年纪,可是又有谁站出来帮我?!”
话音刚落,齐白炎双肩微微一抖。
齐小狼冷眼相待,见齐白炎不在言语,眼中杀意又起,右手抬起间,那原本就毫无血色的手掌周身突然冒出浓浓的黑气,直径向慕亦君天灵盖劈去。
眼见那黑气包裹住的鬼手马上便要将慕亦君的头颅劈个粉碎,冷不防一把周身光芒闪耀的折扇突然出现在慕亦君头颅和那鬼手之间,齐小狼见齐白炎身法竟是如此神速,连忙收手后退几步,淡淡道:“果真是好身手,原本我并无杀他之意,不过……”他顿了顿,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黑气被那点睛扇逼散了几分,他面色一沉,接道:“不过见你如此在意他,我就改变主意,非杀他不可了!”
齐白炎身形一动,脱口叫道:“小狼!”
齐小狼嘴角动了动,深深凝视向齐白炎,片刻后他忽然冷笑一声道:“齐小狼多年前便死了,我是鬼宿。”
齐白炎的脸色看上去又白了几分,他低下头,轻轻道:“我知道,你恨我当初来不及救你……”
话音落下,鬼宿沉默了,唯有倾盆而下的暴雨仍旧是‘哗啦啦啦啦’吵个不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猛地,一阵暴戾的狂笑爆发开来,仿佛天地间肆意的暴雨也为之一抖,鬼宿仰天大笑,在这悲恸的笑声中,夹杂着太多的无奈和再也回不去的头,随着这笑声,齐小狼的身体也随之变化。
黑气涌动,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当笑声停止时,鬼宿的身体再一次被黑气包裹起来,吞吐不息下只露出了两只阴厉的黑眸。这双充满怨愤的眸子恨恨的看了一眼齐白炎,随后又将视线落在了慕亦君的身上。
齐白炎低下头,身体似乎有些微颤,他不敢面对不远处那个男子,在一阵笑声过后,二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轰隆隆!
沉闷的雷鸣炸响在天地间。
仿佛是一头沉睡的巨兽终于苏醒,
向这囚禁了它千年的世间,
愤怒的咆哮!
……
李柏青的眉头猛地皱起,这一道惊雷似乎正炸响在她心头,他的脸色大变,秦双抬首看了他一眼,面色一沉道:“似乎有生人气息!”
李柏青看了一眼破碎一地的木屑,声音低沉道:“果然是冲亦君而来!”
秦双看他一眼,面露惊色:“你还有事情瞒我?!”
李柏青一怔,眉头皱起,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再此话题上多加纠缠,连忙道:“先找到人再说吧!”
话毕,他匆匆祭出雷鸣宝剑,顿时电光闪耀,游走不息,秦双瞪了他一眼,双手一抖,是从袖中飞出紫云双短剑,剑身浮雕祥云托底,其质如冰,冒着丝丝寒气。
她幽黑的眸子深深看了一眼毁成柴火一般的房门,担忧的闭上了双眼。
深深呼吸。
紫云双短剑传来一股冰凉的、清心的感觉。
睁开双眼,目中露出久未出现的战意,李柏青看了她一眼,道:“此处还有丝丝黑气,循着这些黑气的行踪,必定能够找到他们!”
秦双点了点头,二人相视一眼,向密林内飞去。
“去死吧!”鬼宿已经耐不下性子,大喝一声,一手掐住慕亦君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慕亦君的脸色由白转红,最后青筋暴起,整个脸已经是猪肝色,七窍也渐渐流出血来。
愕然抬首,齐白炎见这般情形,脑子里‘嗡’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而虚弱的身体却如风一般,不顾一切地向那半空中奄奄一息的慕亦君冲了过去。
将他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的鬼宿冷冷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另一只手,一掌向慕亦君胸口拍去。
昏迷中的慕亦君,终于忍受不住在这一阵胜过一阵的痛苦中苏醒过来,他睁开双眼,耳畔是呼呼风声,身子轻飘飘的似乎飞在半空。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正在这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将他拉住,耳畔的风声停止,‘刷啦啦’的雨声传入耳际。
齐白炎接住了慕亦君,连忙定住身形,轻盈地落在地上,他无心顾及其他,刚一落地便急忙低头查看慕亦君的伤势,低头间立即触到慕亦君那双无神的眸子,他心中一惊,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刻醒来,齐白炎惊讶之余,苍白的面容上露出几分笑意,他抬手拭去慕亦君脸上的污血,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间如遭雷击一般,整个身子都先是一抖然后僵住。
慕亦君怔了怔,意识逐渐清明,只是身体虚弱万分,竟是一点力气也提不起,任由齐白炎这般抱住自己,齐白炎全身一抖之后,他愕然看道齐白炎的背后涌动着浓浓的黑气,这黑气让他想起了当年八重幻境中的赵寅,他张大嘴不可置信的瞪着那翻滚的黑气,正欲提醒齐白炎,猛然间,只觉身子一沉,齐白炎似乎失去所有力气突然向地上倒去。
仿佛这一沉,
便是连灵魂也向那无底深渊之中,
狠狠地沉了下去!
似乎有一股力量将倒下的身子阻了一阻,却是齐白炎恢复了几分力气,将他放在地上,自己双手撑地,深深喘息。
“师兄…后…后面…”慕亦君直愣愣地看着身上喘息不止的齐白炎,发现他身后诡异黑气翻涌不止,不由得想要大声呼喊,可是那嘶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都被这场暴雨的声音吞噬。
一滴温热的液体、粘稠的液体,突然低落,落在他苍白的脸庞上,冰冷的雨水立即将这小小的温暖冲刷殆尽,接着一滴,又一滴,不断的低落下来,恰有一滴,落在慕亦君圆瞪的眼里,顿时,整个世界仿佛被染上一层殷红的色彩。
慕亦君目光一滞,缓缓将目光从黑气移向面前的齐白炎,正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挡在了他的眼前。
“师兄…师兄!”慕亦君嘶哑地呼唤着,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只是力不从心,身体如同灌铅一般动弹不得,这番挣扎似乎也用尽了他全部力气,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再度昏厥前,隐隐约约在耳畔,响起了一种经文咒语的声音,他的脑海中,最后两个字便是齐白炎那柔和的声音:
“凝魂印!”
……
轰隆!
一记惊雷,贯穿天地。
齐白炎狠狠喘息,一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放在慕亦君的双眼上,他惨白的面容似乎再也找不到一丝生气。
“咳咳……”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齐白炎的身体微微一晃,险些晕倒,他强运灵力镇定自己翻滚的气血。
远远看去,在他那雪白的长衫上,除了泥水和一些血渍,还有一只冒着黑起的鬼手,从他的背后,贯穿了心脏!
黑气涌动的伤口处,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诡异非常。
齐白炎定了定神,深深呼吸,苍白而淡然道:“是我对不起你….”
他的眉头一紧,眼神似乎有些涣散了。
“我欠你的,如今还你了……”
鬼宿的手在话音落下间猛地抽了出来,而齐白炎终于到了下去,蓝光闪烁的点睛扇带着清丽的尾芒,划出一道光弧,接着光芒散尽,落在了地上。
黑气散开,寒冷的林子里,只剩下那个身着品蓝长袍的男子兀自伫立在那里,他幽深的眸子中似乎有一抹悲伤的色彩,他的嘴角一动,轻轻唤道:“哥……”
突然,他的面色一沉,似乎察觉到什么,转眼间,神色又恢复到最初那般阴厉诡异。